綠轉福祿桐

　　每次走進辦公室，總會對同事所委託照顧的盆栽多看幾眼。因為這個盆栽，系由三株福祿桐所共構，枝葉盤旋交替層次分明，生態造型相當優美。

　　迎着朝陽，當清晨的陽光傾瀉室內之後，我卻意外地發現那棵原本刻意移栽的小福祿桐，竟然在一夕之間嫩葉低垂，而昨天它還是株體挺拔生機蓬勃的。於是立即匆忙地採取補救措施，迅速將其挖起另盆栽種，看看能否及時挽救它那業已脆弱的生命。

　　這個盆栽，原本有三株福祿桐盤旋共生，但是不知什麼原因，其中的一株竟然從根部腐爛凋零。為了維持其整體的造型結構，乃又另行移植了一株高度相當的福祿桐。不過令人納悶的是，這株新植的福祿桐，剛開始時也是枝葉欣欣向榮，與原來盆栽情況一樣。可是大約經過兩周之後，又同樣復演着根部腐爛、葉子下垂的景象。於是趕緊將其整株拔起，切除傷枝部分，分成兩株並分盆浸水，期待它們能夠再度生根發芽，因為依據以往的經驗，福祿桐是可以扦插繁殖的。

　　從以往發現山藥與蝴蝶的互生關係，轉到福祿桐整體發展的潛在結構，我們有必要對自然界現象，作另類的思考與作為。為何該盆景會在同一區域範圍內，先後造成三棵福祿桐的凋零？顯然絕非巧合一詞可資理解、闡釋。從有形的外表而觀，該區水土環境，確實隱涵着某些對植物發展的不利因素，只是究竟是什麼因素，至今依然無解。既然有形的觀察探測無解，那麼似乎就只能另換角度，從無形的心靈層面予以思索了。

　　其實，這個福祿桐盆栽，業已強烈暗示着自然發展的潛在走向──強迫式地外力移植，將會破壞原本既存的穩定根基，對植物整體的發展而言未必有利。因此，依勢利導地在現有架構之中，尋求最佳的發展契機，藉以逐步建構和擴展其應有的規模，可能是目前最好的方式與作法。

　　如今，該區除了另行換新泥土之外，業已決定不再進行補植，只在原有的枝幹上勤加噴水，期盼能在水分滋潤下，盡量繁衍其側枝，以便能在現有的基礎上，逐步建構其本身的規模與造型。而此一思維的形成，乃是以往曾經發現，一棵原本被颱風剖成兩半的樹木，竟然在兩、三年之後，又複發展成為一幅造型完美的樹形。大自然自我療愈的能力，不僅令人嘆為觀止，也着實值得吾人謙卑學習。

　　其實，這種因勢利導的實例，也曾發生在之前擔任附小校長的時候。當時，在新舊職務交接之際，吾師送來了一盆兩公尺高、枝體挺拔的福祿桐。不久之後，學校同仁又重新搬回一盆原本放置於校長室的福祿桐。此一福祿桐高約一公尺余，枝體明顯彎曲，並且在各主要軀幹之間，交互纏繞着一條紅色的緞帶，在視覺映象上顯得有點突兀。

　　初見該舊有盆景時，的確有些訝異。所驚訝的不在於那彎曲且有點不受教的外形，而是由紅色緞帶所牽絆的枝體。嘗試將緞帶解開之後，才赫然發現，原來其中有一枝福祿桐之成長特別奇特，一直不循正規向上生長，卻一味偏離中心側向發展，並且影響其臨近之枝條，而產生一併歪斜之現象。因此，以往採用緞帶牽引之目的，乃在於企盼能夠有效導引其適性生長，回歸整體造型而已。

　　只是這項美意，顯然並未收到預期的效果。因為基於兩年多來的觀察，卻發現只要將緞帶解開，那種偏斜的模樣，就會立刻逐步展現，似乎一點改變的跡象都沒有。而更有甚者，由於長年將福祿桐枝體向中心牽引的結果，卻使得原本理應蓬勃發展的中心區域，受到非常嚴重的擠壓，導致其所萌生的新芽，根本毫無發展的空間，而出現皺曲凋零之現象。

　　反觀另一盆由吾師所送的福祿桐，雖然當時枝體挺拔且無相互擠壓情況，但也只是上端枝葉茂密，中下端部分則卻幾近光禿，鮮少有側芽迸出。然而，在經過刻意的噴水滋潤其枝體之後，卻已經逐漸繁榮其側枝，而形成一幅重巒迭嶂式的景象。而此種國畫式的生長模式，不僅贏得很多讚美的聲音，也獲得不少欽慕的眼光。

　　在一個偶然的清晨時分，我突然心有頓悟，心想“為何不能給予那棵舊有的福祿桐，更多自由成長的空間，而必須如此地予以牽絆？”於是我解開緞帶，並選擇適當處，以手上的美工刀，謹慎地將那原本偏斜的上端部分予以切除。從此以後，這株福祿桐就未再發生任何偏斜的現象。如今，不僅當初被切斷部分，又重新冒出了環狀新芽，甚至其原本被刻意擠壓的中心部分，也逐漸新芽迸出、新葉片片，展現出一番蓬勃發展的新氣象，與當初那幅蕭條場景，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福祿綠轉，新芽嫩葉競發；舊桐新基，重巒迭嶂無限。建構願景，必得認清周遭現實，取其優勢循序漸進，切忌東施效顰強行運作；否則福祿桐盆栽的故事，將會在你我的身邊，繼續不斷地重演。總覺事有兩面、物有終始，果能取其優勢、發揮其之所長，則又何必斤斤計較於門面造型，徒然自陷本身角色於混淆之譏！

　　頓悟心靈啟無限，摭取萬象現生機。天地一部書，大地無盡藏。真誠觀察，用心體會，在跳脫原本固有思維之後，另類的風華方能得以逐步展現。境隨心生，心依境轉，相同的大地場景，不一樣的心情寫真，其結果也將會有所不同。而這其中的差別，似乎在於吾心是否能夠靜寂清澄，清凈有如透明琉璃而已。

　　栽種大地植物，固然如此；那麼面向複雜人生，又何嘗不是應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