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冬宮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攻打冬宮
蓋生
如果問我在大學讀書時,最難忘的是什麼,我會說是吃飯。對於剛剛從勞動第一線,或者說從社會最底層掙扎出來的大多數學生來說,吃飯是最重要的。主要是因為大家的錢都少,除了學校補助的16.5元伙食費之外,一般都很少有錢往伙食里添的。況且那時是吃份飯,即無論“基礎”如何,不分男女,一律每人一碗飯,一勺菜。這可苦壞了我們這些正長身體,又是空底兒,每天躺着都能一頓吃四個饅頭的人。當然,如果去早時,還常有免費玉米面發糕之類的填空,可一旦去晚了,那就慘了。區區四兩飯幾口就吃完了,彷彿還沒墊上底。女同學吃的普遍少一些,於是,食量大的男生時常得到關係較好的女同學接濟,但也不總這麼走運。
由於沒吃也不退款,所以每到有人上街不打算回來吃飯,總有人毫不客氣地把飯本要下(飯本是印有本月天數格的硬紙片,吃一頓,劃一下),美美地吃一頓。
一般下午很少有課,所以還算好過,最難熬的是上午第四節。早晨一般是一個饅頭一碗糊糊,一塊腐乳。由於早晨又跑了步,所以不到十點,肚子就開始叫了,然後是頭暈,身上冒虛汗,甚至打哆嗦。所以就盼着下課,實在忍不住,如果是在有後門的教室,一會兒就有人趁老師回頭寫字,就悄悄地溜走,如果沒有後門,只好硬挺着。
其實早些去食堂也不能立刻解決問題,因為開飯時間是定死了的:十一點十五分。幾乎每天每頓飯,緊閉的食堂大門前,都有一堆人在那糊着。用功的拿出單詞卡一邊背單詞,一邊留心聽裡面的響動,不用功的就在那裡亂嚷嚷。直到聽到裡邊有人“拍”的一聲踹門,人們略往後靠一靠,咣啷!門栓拉開了。然後,不分男女,都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去拿飯袋,去打飯。如果偶然到時間沒來開門,門口的人就都象造反的饑民一樣開始使勁撞門,並且人越來越多,勁越來越大,幾乎每次都要活生生地把門整個掀掉,然後象洪水猛獸一樣衝到飯口,大家戲稱這是攻打冬宮(電影《列寧在十月》中的鏡頭)。後來據廚師講,他們最害怕的就是去開大門。因為稍不留神,就會被剛剛衝進來的人撞倒。那時侯“文革”剛結束,這些工人師傅剛剛從“領導一切”的至高地位(當時有句“最高指示”是“工人階級必須領導一切”)上下來伺候我們這些臭小九(“文革”中管知識分子看作是繼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右(派)叛(徒)特(務)走(資派)之後的階級敵人。)心裡自然很不平衡,而我們這些學生中又有很多是這九類階級敵人的子弟,所以對峙情緒很嚴重。其實,現在想來,那些人也不見得真的有意少給誰飯菜,一眼高一眼低的事也是難免的,況且每個人的飯盒大小尺碼也不一樣。一旦有人發現自己的飯比別人給的少,總是罵好幾天,恨好幾天。比如我就常常因飯盒又大又深而占點便宜。因為掌勺的在往這類又大又深的傢伙里裝飯菜時,在視覺上確實感覺給的少,於是又下意識地又補一點,於是我的飯菜就常常比別人的多一點。現在大學食堂早已多樣化,要買多少就可以買多少,想買什麼幾乎就可以買什麼,已不存在不夠吃的事。甚至,剩菜剩飯的問題也日漸嚴重。但在我們那時侯,這是連想都想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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