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寸頭

　　幾個月前，孩子抽空回家過周末了，我明白他除了回家看看奶奶和我，另外就是他一頭茂密的草坪需要切割修整了。由於他的發質堅硬，根根怒髮衝冠，右邊額角還有個虯羅，所以從小到大都是板寸頭，在他幾個月大時剛好是夏天，別人看他可愛都喜歡抱抱，只要抱過他的人都明白一件事，必須忍受那一頭的鋼針對你的無禮——穿過你的衣裳來到你的肌膚！於是不等它們長長，我們就會帶他去修理，由於剃得太勤，也給他帶來一定的心理陰影，每次去理髮店就跟殺豬一樣，一個抱，一個按住頭，一個好似行走在浪峰尖端（隨時會遭遇突發的扭動）等這項工程竣工時，且看我們家公子的模樣：眼淚、鼻涕、口水、汗珠，四眼泉水豪情萬丈地匯聚在這委屈的地盤上！

　　離家不遠的地方，一排店面就有三四家理髮店，上幼兒園時公公常常帶着他和他的小表哥去那邊理髮，然而不是每家理髮店都有剃板寸的手藝，有的是刀削葫蘆順瓜滾，這麼說吧，就像刨了皮的葫蘆，該癟就癟，該凸就凸，沒有半點繡花遮醜之姿，頭型生得好的還湊合，有點小缺陷的別提多難看；有的是不人不類四不像，看了鬧心，也許他們只跟時尚搭界，不喜歡理板寸。可我們尋得了一個叫“小葛理髮店”的，這個店的外貌很不起眼，沒有醒目的“行頭”只有五個簡單的字體掛着，起風時，門前搖曳的樹枝幾乎遮了這幾個字，但玻璃上的幾個符文還是看清了，“專長理板寸”，我帶他們進去了，噢！裡面是清一色的男性公民，一個和我們差不多年齡的男發師正舞動“神筆”，一幅幅藝術品也挨個地出爐了，毫不誇張地說,那把剪刀和剃刀在他手中恰恰似愛德華剪刀手在修剪一株株灌木，我猜想他肯定也把一顆顆腦袋當著羅丹的藝術體了，無論那顆腦袋是方的、扁的、圓的、尖長的，只要你喜歡板寸，這位師傅一定會駕馭好這顆腦袋，為你揚長避短、繡花遮醜！一刻鐘就徹底完成一個，一點不拖泥帶水，那板寸頭是，上平置物不移，兩側削直張弛恰好，整個髮型應該符合黃金分割比例！孩子會驚喜地叫我看他在陽光下的投影:“媽媽你看，我像不像正宗的機器人？那顆腦袋方正有稜角！”小傢伙們從此擁有一頭颯姿英爽的板寸頭，一年一年地就在這裡完成每期的切割工程。然而鋪天蓋地的風尚髮型的潮汐漸漸淹沒了這個平實的小理髮店，人家要的是豪華的陣容和氣場，要的是不等式，要的是火烈鳥，要的是報喜鳥，要的是金髮紅眉，要的是非主流..........，你這平實的店是一根筋，沒有曲折通幽的菜單曲目，怎麼可以有富足的數字單位？數學還學了幹嘛呢？所以這個店的生機你可以猜中幾分了。

　　流失的就流失了，無力挽留些什麼，僅僅心生幾分悵然和惋惜。還好堂弟開了一家不算小的美容美髮會所，人才濟濟中，倒有一個會剪板寸的“大眼睛”男孩，他手藝高超，會理各種時尚髮型，真正做到融會貫通，在原有的板寸上糅合了一點現代的元素，既不失精神風貌，又有點潮流氣息，把一塊野草地修理得清爽俊朗，激情洋溢。他不但手藝高，還具有親和力，兒子讀高中時，每次來這裡理髮，堂弟也特意給孩子開小灶——讓大眼睛先給他理，這位“大眼睛”面帶微笑，和兒子談學習，談體育，談遊戲............，孩子特別喜歡他，每次都把草坪帶到這裡來修剪，這個板寸也就自成一派、獨樹一幟了。這不！他又有多時沒回家修理了，下次回來的第一件事情肯定會去找“大眼睛”，也許他除了喜歡“大眼睛”理得板寸，可能還喜歡他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