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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春聯兒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現在過年,很少有人寫對子了,尤其在鄉下,圖省事,人們都到集市上去買現成的。可在我小的時候,寫對子卻很盛行。當時,不知出於什麽緣故,還沒有現成的對子賣,自己家沒人會寫毛筆字,就只能在村裡求人代寫,我家當時也不例外。

  記得我印象中的第一次,求的是屯中的一個剛返鄉的大學漏子。他們家早已搬走多年,但我仍然記得他的音容笑貌,身體很肥胖,圓頭大臉,兩隻眼睛卻很小,見人又總愛笑,一笑兩眼就眯成了一條縫。他沒媽,由父親和奶奶領着過。那次,是母親帶着我一起去的。快過年了,他家剛淘完的黃米正堆在地下的圓桌上濾水,他的同樣胖乎乎的妹妹正挽着袖子,在炕邊吃力地搓洗着被單和衣物,他的奶奶,我管叫大奶,眼角的一側長着一顆豆大的肉疙瘩,很慈祥的樣子,就坐在炕梢與母親一邊抽着旱煙,喝着紅茶,一邊嘮嗑。一張炕桌放上了,胖哥就上了炕,在桌上展開裁疊好的紅紙,提起毛筆,蘸足墨,開始寫。我個子矮,就跪在炕沿邊上,入神地看。寫得具體如何,其實我已無從評說,因為那時我還沒有入學,根本就不識字,以至於如今印象渺茫。只記得當時,晌午明媚的陽光穿窗而入,只見濡濕的墨跡在陽光下,油黑中泛着詭異的綠色。這不禁讓我想到了公鴨的頭黑得發綠的樣子,感到那麽神奇。不知怎地,那時我就對紙筆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見他寫水筆字,不覺心裡直痒痒。

  還記得有一次是求村裡的一位大鬍子的長輩給寫的,姓王,年歲不算大,比父親還小几歲,卻總留着一臉長長的絡腮鬍子,父親總和他說笑,叫他王克思。寫對子的時候,我沒去,但對這個王叔,我印象深刻。記得當時,他家養了很多黃牛,靠牛供出了兩個大學生,在村中享有美譽。他家的房子老了,屋內用一根很大的“丫”字形樹榦撐住了傾斜的山牆。上他家,一進屋,還得繞着這東西走,讓人有些擔驚受怕,就怕房子萬一倒了砸着。我當時納悶兒,這家怎麽弄了這麽一個龐然大物,就像個大彈弓叉。

  對子寫好貼出去了,可後來外地來了幾個收豬崽的,見了對子就直搖頭,說這對子上下聯咋不一邊多字啊,一邊八個,一邊九個。原來,這位王叔搜盡枯腸,覺得實在沒啥可寫,就靈機一動,隨手寫了兩句自認為對仗的口號,“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這件事,一時成為笑談。

  既然提起春聯了, 就讓我不能不想到我所見過的村中的一些個老人,很有意思。他們有極個別是當年的老國高畢業,現今來看,其實學問不高,卻又總是自認才高八斗,所以在村裡很是有些矜持。寫對子要在燒熱的火炕上放張炕桌,再沏壺熱茶,然後在桌前盤腿大坐,戴上久已不用的老花鏡,儼然一個老學究的模樣。由於家口大,所以在桌前圍了一圈的家小與屯鄰看他寫字。可畢竟一年到頭才摸這一回筆,以至於提起筆來,那手抖得厲害,不過卻故作穩重,筆走龍蛇,刷刷點點,但那字寫出來卻並不美觀,往往在一字之間的筆畫就粗如蟹爪,細若蚊足。可還不忘在一字的末了耍一耍架勢,作提筆出鋒狀,在眾人崇拜的目光里洋洋自得。

  時光荏苒,造化弄人,一晃二十幾年的光景過去了,如今我淪落成了村裡的文化人,再也不必去四處求人寫春聯兒了。現在雖說買來的方便,但我還是喜歡每年裡自己寫上幾幅對兒,自娛自樂,以打發百無聊賴的時光。況且,寫的對兒在遣詞造句上也可以隨心所欲。我不像前人那樣拘泥於形式,固求對仗,而以意勝。古詩詞自然是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貴源泉,我很樂意從它們下手,來打造我的春聯兒,像“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嘩”,像“紅杏枝頭春意鬧,雪花落盡看萬花”,像“猴門一入深似海,春風萬里潤翠街”,像“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春”,像“草民村婦風中樂,一年四季壟上行”,還有像“春雨如酒柳如煙,冰河崩解一日寬”,還有“冬雪消融真美景,春暖花開是春聲”等等,都與我在農村生活多年的切身感受密不可分。另外,別人的“田野風光真好,農家歲月更新”,我也特別喜歡,都曾給我帶來過無窮的歡樂。而至於橫批則就寫一些“春天你好”,“滿院春風”,“春風滿懷”,“春回大地”,“人壽年豐”之類或問候或祝福的話,讓人一見了就感到既親切而又情趣橫生,而有時乾脆就用“老守田園”之類的詞彙來調侃一下,感覺也蠻有味。

  春聯兒,一幅小小的春聯兒,卻把個春節鬧騰得紅紅火火,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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