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李叔

　　孤獨是每個人都有的另一面，有着薄涼味兒。看起來有些凄涼，有時卻很高貴，是把酒臨風的暢快，是長歌當哭的開懷，猶如暗夜裡綻放的曇花，散發著清輝、獨自嬌艷着芬芳、流淌絕倫的美麗。然而，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孤獨叫舉目無親，孤苦伶仃，李叔就是這樣一個透着悲涼、孑然一身的孤獨之人。

　　李叔是山西右玉人，五十多歲的年齡，體格健朗，相貌平平，時光在他臉上打磨的印跡，縱橫交錯，訴說生命的無常和光陰的淡定，一臉凄苦記載着他生活的坎坷與艱辛，他操着一口外人很難聽懂的方言，漂泊在異鄉的城市。李叔的身世有些特別，特別的令我驚詫，那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找不到任何跟他有血緣關係的人，少年時失去雙親，中年時失去妻女，自此，他孤苦伶仃遠走他鄉，開始了他長達二十年的異鄉漂泊流浪的生活，沒有走近李叔的世界，當然無法讀懂李叔的內心，但我知道他孤獨的日子裡一定是裹挾着寂寞和疼痛的！不知道是怎樣的因緣讓李叔成了鋼廠的一名機工，有了生存的飯碗，可以維持生計，日子過得還算舒適、清閑，但李叔依舊一直單身，孤獨的身影，步履匆匆的穿行於舉目無親的塵世。

　　我認識李叔緣於三姑， 十幾年前姑夫因工傷亡撒手人寰，撇下妻兒老小和凌亂不堪的家，絕塵而去，意外事故給他們的家庭帶來外人想象不到的打擊，身單力薄的三姑，帶領孩子在災難中重生，把凌亂的家操持的井井有條，兒子成家立業，兒孫滿堂，日子倒也過得紅紅火火，可誰又能感知到三姑的硬傷有多疼，內心有多孤獨，三姑的孤獨和寂寞全部訴諸於香煙和麻將，於是，她有了抽煙的嗜好，一支接一支的狠抽......前年春天，經好心的鄰居介紹，讓“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三姑和李叔相識了，後來經熟人們促合，家人也都希望他們能結伴同行，彼此為伴有個照應，三姑還是傳統觀念作祟，顧慮重重，正是母親、二嬸和大姑的打勸，還有我們眾小輩的的遊說，讓三姑走出顧慮，和李叔走到了一起。

　　了解李叔緣於我們的家庭聚餐，過年後的家庭聚會，讓我真正的走近李叔，“採訪”了李叔，他二十年前在老家從事炮業製作，他是一名國企的炮業技工，收入微薄，他不安於當時的現狀，後來，他離開自己的工作單位，自己開了家庭小作坊，專門製作煙花爆竹之類的炮業，作坊規模小，設備簡陋，安全係數低，屬於違規作業，違規總是潛在着危險，沒幾年，資金稍微有一些積累了，家破人亡的災難也來了，他是家裡的獨子，意外的爆炸事故，奪走了家裡除他以外的所有親人，包括妻女和岳父母還有幾個幫忙的村民，災難讓他無法活下去，精神幾近奔潰的李叔曾經選擇過自殺，未遂，“家”在他的世界里從此消失、、、後來，他孤身一人開始背井離鄉的漂泊。

　　緣分讓這兩苦命人相遇了。三姑身上有着農村人特有的敦厚、質樸，向來與人為和，善良是她特有的本性，她不小心踩死一隻螞蟻，都會自言自語的半天“我怎麼還沒看見這兒有個螞蟻窩，不小心踩死幾隻螞蟻了，唉！”我親眼見過她的這種無聊的自責。李叔是個特勤快的人，做飯、做家務樣樣精通，心細、手勤特會照顧人，他們一起在晨曦中舞劍，在夕陽下散步，相依相伴，彼此都感覺到了家庭的溫暖，實在的李叔把自己的工資卡、甚至這幾十年的家當全部交給同樣老實的三姑支配、保管，如此，兩顆孤獨、冰涼的心互相依靠取暖，日子過得比以往多了一份和諧、溫馨。

　　在命運的操縱下，他們相伴了一程，這一程僅僅是兩年的光陰，三姑就在今年春天，被病魔奪走了生命，她五十八歲的人生畫上了句號。送走三姑的那天，我目睹了李叔的落寞，感受到了李叔的孤獨，表弟回老家給三姑準備後事了，李叔有事兒還得留下，去醫院送行的親人都離去了，李叔的哀痛另我動容，我陪李叔站在三月乍暖還寒的風中，遲遲沒有離開，三姑的突然離去，讓李叔不知所措，眉頭緊鎖來回踱步，瘦弱的身影就像崖畔上的一顆枯草，獨自在風中搖曳，寒風吹得李叔的花白頭髮一蓬凌亂，顯然忙於照顧三姑，有幾日不理髮剃鬚了，李叔肩上背着三姑的黑皮包，手裡拿着三姑入院時帶的紅色呢大衣，那紅色在春陽下顯得很是扎眼，李叔一直在做着整理那件紅衣服的動作，疊好、夾在腋下，一會散開再重疊，再搭在手臂上，如此這般反反覆復着這些個動作，顯示出他對這樣的結果，無法接受且手足無措，我看到他身體瑟瑟發抖，說話出現結巴，聲音也沙啞了，我們都為失去親人疼痛着，然而，我更多的是感受到李叔的落寞和孤獨，我想送他回家，被他婉言拒絕了，彼時，我的安慰顯得如此無足輕重，李叔一個勁兒的催我回家，他說：“此刻，我不想回家，在這裡（醫院）陪她說會兒話！”當我走了很遠，回頭看到李叔孤獨的身影依然佇立在醫院門口、、、、、、

　　三姑走了，表弟沒把李叔當外人，送禮、聚餐繼續關心、照顧着李叔，維繫着這份特殊的感情。我也會經常想起孤苦伶仃的李叔，我以憐憫之情對他的孤獨發一些無聊的感慨，這個世界上沒有他的一個親人，哪怕是個遠房的親戚都沒有，我認定他算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之一！人常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揭示的是生活哲學問題，一個可憐人現實的不如意，定是由於過去的事物或過錯造成的，這個過錯便是他的可恨之處，李叔何嘗不是如此呢？儘管我跟李叔算不上親戚，但有三姑和表弟的存在，感覺我們也不是外人，我想把簡單的寒暄和問候送去，也許會給他絕望的人生帶去些許溫暖，會讓他孤獨的心得到一絲慰籍。於是，在五月的一個上午，我和母親去看望了孤獨的李叔，他們家除了三姑不在，一切依然如故，寵物貓靜靜的躺在它自己的床上酣睡，屋裡窗明几淨，窗台上的百合花開得正好，李叔一個人躺在床上聽手機錄音，原來，在今年春節后的一天，信基督的三姑不溫不火，不驚不嚇的對與她同歲的李叔說，她感覺她今年要走了，要去天國了，她說極樂世界里的一切都很美妙！於是，從那天起，李叔就把手機錄音打開，開始錄製三姑跟他的日常交談，錄了兩個多月，錄音保存了好多，裡面有三姑生前溫柔的話語、爽朗的笑聲、還有打麻將時搞笑的調侃等，李叔躺在床上聽得淚流滿面，跟他為同事的表姐說，李叔在工作之餘，總是帶上耳機聽手機里的音樂，有時沉靜凝神，有時會看到他默默地流淚，沒有誰能知沒有誰能知道他手機里藏着的秘密，孤獨的日子伴隨着孤獨的李叔，孤獨地李叔繼續着他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