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

　　秋天的原野一天天變化，今天倒下一片玉米，明天或缺一壟谷地，豆莢崩了口，高粱扦了穗，花生被拔起剩下了秧，紅薯被刨出露出了地；莊稼，漸次倒下，小草，由綠變黃，大地，被人們梳理掃除着，色彩，被季節催促斑斕着；這一切向人們昭示，秋已深，天已涼。可偏偏就在這個季節，有一種花開得正旺，當然，城裡人是見不到的，這就是漫山遍野的野菊花。

　　野菊這種花說來也奇，天生喜涼，最早在每年的八月下旬，只有在海拔千米以上的地方才能看到它的蹤跡。這期間，絕大多數的山花已經卸妝，只有那叢叢簇簇的野菊一花獨放，花叢招蜂引蝶，花朵不盡風光。野菊，紫色的居多，黃色的其次，有大小朵兒之分。放眼望去，山坡青青草野菊自多情，與夾襯在荊棘叢中紅色黃色的沙棘果高低錯落相互輝映，把山野打扮的風情萬種。

　　野菊耐旱抗貧瘠，山石縫隙，山坡溝岔，谷底陰濕處都能見到它們的身影。尤其是，那怪石頂上的一枝黃菊，那陰濕溝底的一片紫菊，風中搖曳各展風姿，色彩清秀裝點山川。就近觀察會發現，野菊的花瓣上天生一層亮晶晶的絨毛，鋸齒形的花葉間，花蕾、花朵天然參差，含羞、怒放與生俱來。待到高處不勝寒的時候，待到平原大地的花草凋零的時候，野菊開始嶄露頭角。這個忽而急驚風有時慢性子的野菊花，趕前錯后的就是要上演花開田野的壓軸戲。

　　現在的田野，雖說草還帶着一絲綠意，但一天黃似一天。就像開在山間一樣，野菊花開始轉移到田埂、草叢、溝壑、丘陵地帶，片片野菊花開得正旺。不同的是，這裡的野菊花看上去花朵比山裡要小些，但頑強生長的倔強鋪張勁兒，似乎比山裡更勝一籌，因為它們已經覺察到時不我待了。那小野菊長得密密匝匝，花蕾花朵擁擠着，爭搶着，只一夜的工夫就開了個燦爛輝煌。

　　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了那麼多平時少見的小野蜂，黃的，黑的，撅着小屁股狠勁兒的扎進野菊的花蕊中，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在莊稼黃、草木黃的田野，在每況日下的蒼野間，那片片的紫色、黃色野菊花，還有那飛舞的小蜜蜂，陡然使人感到天地造物生命頑強的啟示。

　　草叢中的蟈蟈有氣無力的叫着，螞蚱懶洋洋的蹦跳着，蟬兒不見了蹤影，莊稼倒伏后露出的土地上，不時竄出野兔的身影。此時此刻，只有野菊傲然開放在田野間，還在綻放着着生命的色彩。這期間也是野酸棗成熟的季節，那扎扎巴巴的酸棗棵子上，結滿了紅彤彤的酸棗。淘氣的小小子，快樂的小姑娘，城裡邊帶着孩子的年輕父母都加入了摘酸棗的隊伍，偶爾還能看得見華髮添鬢的老人。在路過野菊開放的地方，他們無一例外的都要停下腳步欣賞野菊的風采，更有那愛花兒人驚詫出口，感嘆自然的饋贈，摘取野菊沾着靈氣的花朵，編成花環戴在孩子的頭上。從藥理上講，菊花可入葯，野秋菊為最，所含的成分比人工培植的菊花要好，它去毒驅濕，治皮炎，還有很強的泄瀉功效。古來野菊還被人們用來避邪，一個老者正在彎腰認真的採擷，看來，上年歲的人是懂得菊花的另類用途的。

　　秋愈深了，野菊即將走到盡頭，這黃，那紫，是它在秋天帶給人們的最後一點醒目。有可能公園裡的花開得正旺，但那是人為培植的賞心悅目，而野菊會淡然退出了人們的視野，花開花落，結籽乾枯，等待來年。九九重陽快到了，不由得想起了一首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且不管歷史上的黃巢如何，這個當了幾天起義軍將領或者做了幾天短命皇帝的落魄文人，他的這首吟誦菊花的詩可謂大氣恢弘傳頌至今，“我花開后百花殺”倒也恰如其分。

　　野菊，再會，明年再來看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