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

　　小時候，說到去旅行定是興高采烈的，去遠一點的地方，看不一樣的東西，便是好的。心情從前一天的採買開始，就好像坐上了雲霄飛車，怎麼都落不了地。然後，終於等到上車的時候，帶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可是快活！及至坐到位置上，才消停會兒，開始檢視自己帶的吃食。車“呼呼”地啟動，隔着窗兒能聽到風的聲音，好像鑽進了耳朵眼兒，會不自覺地縮一下脖子。定是不會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彷彿要把外邊的世界整個收入腦海里。好奇為什麼這外面的天要藍一點，好奇為什麼這裡的樹木都要綠一些，好奇為什麼這裡的農田裡有奶牛，連帶着微飄着的雨落在窗子上也能開出花來。就這麼對外面的世界指手畫腳，在不經意的轉角，下車，失望了一瞬，復又興高采烈。

　　年歲漸長，習慣會變，所幸還有那麼點的相似，足夠叫我欣喜一陣子，足夠安慰“百無聊賴”。臨行前多了瑣碎，要帶什麼不帶什麼，再不會買一大包的零食；上車的時候好像是“例行公事”，如果車子晚了些時候，免不了生出些不悅，及至上車，也能遷就旁人的意願，不再非要坐在窗邊。車子啟動的聲音不會再去細聽，更加不會以為外邊的風會吹進來，冷了身子。導遊在宣布出遊事項，車已駛出一段路程，窗外的風景開始變化，忽然，就不認識了。天是白的灰，樹是墨的黑，是高大的水杉樹直插青冥，間或有銀杏連綿而來，幻出墨色蝴蝶，迷了心智。循着蝶兒的翅膀，遇上害夢的莊周，忽而空闊千里，有良田美池，千里稻花浪起，與湖上微光， 往身後疾奔而去。樓房不一樣了，是兩三層的房子，白牆黛瓦，屋前有花有樹，屋門緊閉着，彷彿門開啟的時候就能遇上個穿着古裝的妙人兒。阡陌交通，稻花香里說豐年，過客也歡。

　　終於能聽到風的聲音了，隔着車窗落下的雨點會開出花來，目不轉睛，不想錯過這窗外的故事，與眾不同，妙不可言。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喜歡看窗外的風景，推敲窗外的故事，那是不屬於我的故事，讓人着迷。私心裡不希望車子停下。如果非要給旅行下一個定義，那麼，我想說，從上車的那一刻開始，旅行也便開始了。去更遠一點的地方，看不一樣的故事。頭枕在靠背上，心無比得寧靜，世界安靜地只剩下天的灰，樹的黑。如果這一場旅行沒有目的地多好，就這麼一直一直往前，景物變遷，窺探到一些靜謐的心事就覺着得了不小的“便宜”。

　　羨慕，羨慕窗外的人兒。殊不知，我看窗外，窗外看我，誰歆羨誰，或未可知。

　　路上，遠比停下更讓人沉醉。秋之味，濃烈地發酵，不帶一絲的矯揉造作，秋雨微涼，輕輕一點，便是昏黃。

　　路上，在路上；游，在路上。

　　風過的時候，秋也瘋狂了些，雨打梧桐，點滴可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