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關東

　　前幾日看到了博寒的文章《小江南》，我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美。在博寒如絲雨般的文字下，江南充滿了空靈之氣。我看過許多描寫江南的詩詞。我很嚮往到水鄉之中，在烏篷船上，看着兩邊的屋檐慢慢流去。江南又是個充滿了才子佳人凄美故事的地方，所謂“自古吳越多才子”。許多我頂禮膜拜的大學者就出自江南。似乎，江南人又是文武雙全的，因為還有一句話“男兒何不帶吳鉤”。看來江南真是個出頂天立地的奇才的地方。我身體不太好，屬於先天不足之症，如果在江南居住，看慣了杏花春雨，聽慣了吳歌越調，再品幾杯香茗，詩一般的棲居着，說不定還能養病。江南，不止一次的在我夢裡出現，可是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周圍仍然是水泥和高牆，以及樓下胳膊一般粗的的樹。

　　既然沒有機會到江南，就來談談我的家鄉吧。小凡是南方人，凌風大哥也是南方人。大概他們沒有來過關東。我有必要給他們描繪一下關東的美。

　　博寒把江南成為“小”，我不理解其中的深意，我想，大概是江南小鎮，小橋流水的意味吧。關東可不能稱為“小”，為何？因為關東素來以“大”著稱，不是有個詞叫“關東大漢”嗎。關東的“大”無處不在，就拿我的家鄉來說吧。我出生在瀋陽市的一個農村，大遼河從村邊流過，一瀉千里，注入渤海。大遼河的旁邊便是大平原，大平原上種的是大苞米和大豆大高粱，這些東西養活了一代又一代的關東大漢和大姑娘。這就讓關東人養成了博大豪爽的性格。所以說“東北人都是活雷鋒”。我的爺爺奶奶媽媽都是老師，所以我家並沒有田地，這真是一大遺憾！生長在關東黑土地上，卻與黑土無緣，因此我的性格之中便多了幾分柔弱。註定我不會成為關東大漢，但與生俱來的豁達個性是變不了的，也是學不來的，忘不掉的，磨不壞的。

　　關東沒有特別厚重的文化底蘊，缺少才子，只有一個王爾烈先生，卻也被傳得神乎其神，成為算命先生一類的角色。說起來我與王先生倒也有幾分淵源，據說我家附近曾有一個茅草屋，當年王先生進京趕考，還在茅屋裡避過雨，題過詩，事情久遠，無考了。王先生曾與江南才子鬥法，號稱“天下文章數三江，三江文章數吾鄉，吾鄉文章數吾弟，吾為吾弟改文章”“江南千山千水千才子，塞北一天一地一聖人”着實為關東人爭氣，但我不得不承認，除了他，沒有別人了。關東倒是悍匪雲集，在我家周圍的村子里，過去都有匪巢，有的甚至有上千人之眾，稱為“綹子”。這些悍匪中最著名的幾位，便是杜立三，田玉本，金壽山，張景惠。有一人修成正果，成就大業，便是東北王張作霖。他年輕時就在我的家鄉周邊活動，過着大秤分金，小稱分銀的生活。我當然不會敬佩強盜，但我欣賞他們的人生態度，笑傲江湖，橫行天下，何等雄壯！他們中還有一些屬於替天行道，殺富濟貧，鋤強扶弱，更有幾分好漢氣概。也就是一種“大”。

　　關東人是不幸的，和我家先祖一樣，關東人絕大多數是闖關東，經歷了千難萬險才來到這裡的。剛剛開墾了荒地，日本人就來了，於是便是二十年暗無天日的生活。我想正是“大”支撐着他們吧！熬過了苦日子，卻沒等來好日子，美國人也要來，可是他們沒能踏上黑土地。最終，好日子還是來了，而且不會走了。

　　我想，有必要畫一幅風景畫了。如果說江南最有特點的是雨，那麼關東最有特點的便是雪。關東的雪很大，所謂“北風煙兒雪”，這可不是形如雪小，像煙一樣，反而是形容，雪大風大，彷彿天地之間只有煙氣的蒼白色。大雪中的大漢大姑娘都得穿大棉襖，在屋子裡要盛大火盆，抽大煙袋。南方人永遠不會感受到雪的美，前幾年南方的冰雪災害，給他們帶來的只有痛，在我們關東就無所謂了。設想一下吧！外面颳起了北風，呼呼呼，攪得天翻地覆，霎時間天地皆白，再沒有別的色彩，屋子裡卻暖意洋洋，何等幸福！雪一直下着，似乎今夜不會停了。一家人便圍坐在炕上，吃着酸菜白肉，男人舉起大碗喝起酒來，女人也抿了幾口，孩子似乎只對肉感興趣，但聞到酒香，也會伸伸鼻子。吃完了飯，男人又拿起了煙袋，喝令孩子點上，一時間煙氣裊裊，滿屋飄香。什麼“吸煙有害健康”對於關東不合適，抽關東煙是可以延年益壽的。“抽上一口煙，賽過活神仙”絕對是真理！我太姥姥抽了一輩子關東煙，活了94歲，她對我說：“將來你要是抽煙，就抽關東煙，別的不好。”在煙氣中，我看到的是一張張笑臉。煙與“大”也連繫在了一起，大煙是個多義詞，既指鴉片，又指關東煙。

　　江南的春天常常與杏花春雨聯繫在一起，關東與之類似，又略有不同。關東人似乎沒有閒情逸緻賞杏花春雨，卻忙着吃杏。不止是杏，還有別的水果。我不知道江南是否家家有果樹，關東確實如此，庭院之中必有果樹，最常見的是櫻桃，梨子，杏，棗。都是無公害的食品，我們基本上不洗，直接吃，沒有問題。農藥，化肥，洗潔精都是近年來的產物。在我的記憶中，南方的水果很嬌氣，北方的卻很隨和，雖然南方的水果更甜，但如果在荔枝和蘋果之間選一個，我毫不猶豫，選擇蘋果。

　　被城市俘虜了五六年了，我真懷念村子，因為村子更“大”，比城市大得多。大關東的氣質在農村才能更好的體現。我打一個不恰當的比方，城市好像都是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無非是高樓，水泥地，花一般的草，草一般的樹。農村卻別有風味，博寒筆下的小江南，江南小鎮和大關東該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樣子，但他們也有交集，那便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