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絕唱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得得9
興隆鎮方圓數百里,最有名的地方要數兩個去處。一個是鎮東南的阮家蹦蹦棚子,另一個就是鎮西北的肖細狗子。
阮家蹦蹦棚子是一個七間的大通子房,掌柜名叫阮老悶頭,手下有一夥兒蹦蹦班子,成天午晚兩班唱蹦蹦,深得興隆鎮五行八作的喜歡。阮老悶頭的獨子阮志宏扮女裝惟妙惟肖,簡直就是一個大姑娘,人送外號“阮大姑娘”,蹦蹦棚子的生意非常紅火。
肖細狗子遠離興隆鎮一百四十多里,原是荒原一片,雖然土地肥沃,卻野狼成群,殺機四布,許多人都命喪那裡。三年前肖老太爺帶着十六條細狗一條快槍在那落腳兒,當天晚上便遭到野狼圍攻,老婆被狼撕了,他也身負重傷。那群細狗拚命護着主人,和群狼血斗到天光放亮,只剩下了最後兩條。幸虧肖老太爺的兒子肖明遠帶人趕到,趕走狼群,這才立住了腳。打那后,肖老太爺跑馬占荒,開荒種地,蓋房建宅,四周築起了一丈多高的圍牆,四角蓋起炮台,那裡便成了肖家的天下。肖老太爺又建起了十三間南北大炕的筒子廂房,專門飼養身長腰細反應敏捷奔跑迅速兇狠異常的細狗。肖老太爺把細狗既看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又看成了同闖天下的難兄難弟,和人一樣對待,細狗的名聲在興隆鎮、通肯河一帶迅速傳開,肖細狗子也就成了那個野狼窩的新名。
肖明遠好熱鬧,更喜歡看蹦蹦,便經常去阮家蹦蹦棚子,有時在那一看就是三五天,過足了癮才走,和阮家越來越熟,漸漸地又和年齡相仿的“阮大姑娘”成了好朋友。
這天,阮家蹦蹦棚子的蹦蹦正演得紅火,到了最後一副架“阮大姑娘”和曲玉合出場,“阮大姑娘”放開嗓子,人未露面,優美的唱腔已經衝破雲霄震撼了全場。
“一輪明月照西廂。”
“二八佳人巧梳妝。”
“三請張生來赴宴。”
“四顧無人跳粉牆。”
“五更夫人知道信。”
“六花板拷打鶯鶯審問紅娘。”
“七夕膽大佳期會。”
“八寶亭前夜降香。”
“久有恩愛難割捨。”
“十里亭哭壞鶯鶯盼壞紅娘。”
“時時難捨鶯鶯美。”
“九里草橋別紅妝。”
“八水長安去科考。”
“七試得中狀元郎。”
“六里宴前英雄會。”
“五鳳樓前把名揚。”
“四方金印胸前掛。”
“三杯御酒伴君王。”
“兩匹快馬來報信。”
“一路迎接狀元郎。”
……
“好!”震耳欲聾的叫好聲爆棚而起。
“好他媽拉個巴子!”突然,一個二十幾歲的人猛地躥了起來。
“是盧少爺!”一見是他,人群里一陣慌亂。盧少爺叫盧福陽,他爹盧兆禮是興隆鎮有名的盧家燒鍋掌柜,家大業大,是興隆鎮跺跺腳地皮都要發顫的人物。盧福陽從小就嬌生慣養,長大后橫行霸道,興隆鎮人提人罵。前幾年盧兆禮把他送進了省城,又去留洋,興隆鎮才算消停些。不知他什麼時候又回到了興隆鎮,看來阮家要大難難逃。
“阮大姑娘”急忙施禮:“這位少爺,常言道:沒有一直,不顯一彎;沒有平地,不顯高山;沒有一蔫,不顯一歡;沒有君子捧場,我們唱蹦蹦的也不敢往台上躥。我們小哥倆雖然學藝不精,唱功不強,可少爺讓我們唱什麼我們都一定盡全力,如有不精之處,還望少爺擔待。”
盧福陽眯了眯眼睛:“好,少爺就給你這個面子,看蹦蹦就是為了樂,你只要把我說樂了,少爺重重有賞。”
男裝曲玉合也連忙施禮:“多謝少爺,常言道:沒有蒼天,不生凡塵;沒有日月,不記年輪;沒有房框,不架房門;沒有君子,他也不養藝人。咱們阮家蹦蹦棚子能到今天,全賴各位的捧場,小子在這深施一禮,對各位深表謝意。今天捧場的人更多,這人多口味就不一樣了。”
“阮大姑娘”:“咋不一樣了?”
曲玉合:“那有得意甜的,有得意苦的,有得意蒸的,有得意煮的,有得意扒的,有得意鹵的,有得意大豆腐的,可還有得意臭豆腐乳的。”
“阮大姑娘”:“是不一樣。”
曲玉合:“這口味兒不一樣,聽玩藝的興趣就不一樣。”
“阮大姑娘”:“咋不一樣?”
曲玉合:“那有得意扭的,有得意浪的,有得意說的,有得意唱的,有得意聽小曲的,有得意出洋相的。”
“阮大姑娘”:“哎呀,那這可咋唱呀?”
曲玉合:“別擔心,別發愁,各位爺全都肚量大,咱唱好唱賴都能高抬貴手。今天咱不興說蠢的,也不興說辣的,更不興說一聽就叫人怪害怕的,咱就說有些人迷迷登登辦事兒讓人笑掉下巴的。”
“阮大姑娘”:“哪有這人呀?”
曲玉合:“怎麼沒有?當年我家隔壁就有這麼一個老頭子,那傢伙是啥學問沒有,可偏偏要拉個花架子。整天是三皮臉靴子,明齊臉襪子,文明棍拄着,大煙袋架着,三句話不來,就想連爹帶娘罵著。你說他這麼邪乎,可讓兒媳婦啪啪就給好幾個大嘴巴子。”
“阮大姑娘”:“那是為啥呀?”
曲玉合:“為啥?大白天沒人,拽他兒媳婦襪子。”
蹦蹦棚里哄然大笑。
曲玉合微微一抱拳:“說從前有這麼三個人住店碰到了一塊兒,一個和尚,一個趕考的秀才,還有一個坐馬車的地主。店是一個寡婦開的,店堂上掛塊匾,上面寫着四個大字:曾禾十喬。開店的寡婦把飯菜端上來了,可三個人都嫌飯菜不好,不願意吃,全都用店堂匾上的一個字做詩,誇自己富貴,貶低寡婦寒酸。和尚就用第一個字‘曾’做詩。他說:‘有土也念增,沒土也念曾,去了土字邊,添人念個僧。僧僧者,人人愛,腰裡扎個黃絲帶,懷揣經卷兩大塊,今晚住在待客店,我懶得吃這豆腐拌菠菜。’秀才用第二個字‘禾’做詩。他說:‘有口也念和,沒口也念禾,去了口字邊,添斗念個科。科科者,人人愛,腰裡扎個藍絲帶,懷揣文章兩大塊,今晚住在待客店,我懶得吃這豆腐拌菠菜。’地主用第三個字‘十’做詩。他說:‘有人也念什,沒人也念十,去了人字邊,添勾就念於。於(吁)於者,人人愛,腰裡扎個青絲帶,懷揣元寶兩大塊,今晚住在待客店,我懶得吃個豆腐拌菠菜。’”
“阮大姑娘”:“那個寡婦怎麼辦呀?”
曲玉合:“那個寡婦氣壞了,她用匾上的最後一個字‘喬’也作了一首詩。寡婦說:‘有木也念橋,沒木也念喬。去掉橋邊木,添女念個嬌。嬌嬌者,人人愛,腰裡扎個圍裙帶,懷揣媽媽兩大塊,這邊奶和尚,這邊奶秀才,一解圍裙帶,啪啦啦,掉出一個地主來!’”
眾人頓時笑成了一片。
“放你媽的屁!”盧福陽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子,“誰不知道俺家是興隆鎮最大的地主?你竟敢罵我們盧家,我不砸了你們這個蹦蹦棚子我就不姓盧!”
眾人一陣騷亂,阮老悶頭急忙過來:“盧少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台上的孩子是拿過去的事兒逗大伙兒開心,並不是取笑哪位。阮家蹦蹦棚子靠的就是少爺和諸位的捧場和關照,就是借倆膽兒我們也不敢罵少爺您和諸位呀。看在我的份兒上,別跟孩子一般見識,明天我就登門賠罪。”
盧福陽一推阮老悶頭:“你誰呀你?你覺得人模狗樣的像個物件似的,說白了點兒,你們唱蹦蹦的就是那狗,住在我們地兒上,就得守我們地兒的規矩,多跟我們晃悠晃悠尾巴,我們高興了就賞你口吃的。別吃上兩頓飽飯就昏了頭,把自個兒當成人了,今天我就要教訓教訓你們這群沒長眼睛的狗。”說著掄圓胳膊狠狠地抽了過去。
突然,一隻大手從後面伸了過來,一把抓住盧福陽的手腕子,輕輕一扭,盧福陽便慘叫一聲,蹲在了地上:“你他媽誰呀,敢打本少爺?”
肖明遠皺了皺眉:“爺們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家住肖細狗子,我叫肖明遠。今天我就想讓你知道你不一定就是人,別人也不一定就是狗。就算是狗,狗也和人一樣有尊嚴有性子,有時候有的人還不如一條狗,就像你!”
盧福陽一下子跳起來,抽出匣子槍:“我他媽崩了你。”
突然,一道黑影閃電般撲了上來,一口咬住盧福陽剛剛舉起的右手腕子,匣子槍“當”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原來是肖明遠身邊的那條青背大細狗。
青背大細狗剛要撲向盧福陽的咽喉,肖明遠一聲喝住,他抓過地上的槍,三兩下拆了個七零八碎:“就你這熊樣還玩這玩意兒呢?見人就下死手,你算個什麼東西?今天爺們兒要教訓教訓你,立馬給阮老悶頭賠禮道歉,要不然……”
盧福陽狠狠地瞪着肖明遠,但一瞥見虎視眈眈蹲在旁邊的細狗大青,他只好硬着頭皮向著阮老悶頭一作揖:“阮掌柜,今天得罪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阮老悶頭急忙還禮:“盧少爺這是哪裡的話呀?您來是給我面子,今天這事兒全怪我,我這就送少爺去看傷。”
肖明遠一把抓住盧福陽:“記住了,今天的事兒跟阮老悶頭他們沒任何關係,從今往後你要敢找阮家蹦蹦棚子的彆扭,我隨時擰下你的腦袋。”
阮老悶頭急忙把盧福陽送出蹦蹦棚子,很快又急匆匆地轉了回來:“我的少爺,你是救了我,可也惹了禍了。那盧家是那麼好惹的嗎?盧少爺根本就沒讓我去陪他治傷,他直接回家了。你趕快回吧,當心盧家來人報復你呀。”
“是呀,明遠大哥,人全跑了,好漢還不吃眼前虧,你趕緊回家吧。”“阮大姑娘”也急忙勸道。
肖明遠長嘆了一聲:“阮掌柜,我本是想治治惡人,看來是要給你惹麻煩了。我這就去盧家,跟他們把事情說清楚,讓他們沖我來,絕不能連累你。”
阮老悶頭一把抓住他:“我的少爺,你咋那麼糊呀,去了盧家還有你的好!我們遇上事兒都已經習慣了,這點兒事兒好辦,你現在給我回肖細狗子。”
突然,外邊一陣喧鬧,一群警察迅速沖了進來,拿槍把肖明遠圍在了當中。
“就是他!”盧福陽斜吊著右臂,陪同警察署長陸永明走了進來。
陸永明一揮手:“帶走!”
幾個警察一擁而上,把肖明遠摁在了地上。
大青狂吠一聲,紅着眼睛就要撲向陸永明。
“大青!”肖明遠大吼一聲,“回家!”
大青頓了一頓,含淚看了一眼主人,又盯了一眼陸永明和盧福陽,衝出了蹦蹦棚子。
“打死它!”盧福陽狂叫着追了出去。
外面,風雪滿天,箭一樣沖向肖細狗子方向的大青已經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不到天黑,幾十個荷槍實彈的人便趕到興隆鎮,殺氣騰騰地直奔盧家大院,馬後,跟着上百條狼一樣的細狗。
肖細狗子大當家的肖老太爺帶人砸窯來了。
幾十匹快馬在院前一字排開,肖老太爺看着戒備森嚴的盧家大院:“肖某雖不是綹門,卻守江湖的規矩,今天我破規矩來砸窯是因為盧家欺人太甚,竟聯合官家抓走我兒子。我今天不想傷及別人,望炮台上的炮手別攪這個渾水。”說完,甩手一槍,盧家大院房頂上的兩隻麻雀應聲落地。
炮台上的炮手腦瓜皮一陣發涼,不由放下了槍。
“哪裡的鬍子膽敢搗亂,不怕王法嗎?”隨着一聲嘶啞的吼叫,警察署長陸永明在院牆后露出了腦袋。
陸永明帶人抓了肖明遠后便進了盧家大院,跟盧兆禮父子倆喝起酒來,一頓酒還沒喝完,肖老太爺便帶人圍住了大院,氣極敗壞的他立即提槍登上了院牆。
肖老太爺一抱拳:“陸署長,肖某並不想犯什麼王法,只想叫盧兆禮把我兒子咋接走的咋送回來,這是老百姓自己的事兒,就不勞陸署長操心了。”
陸永明一撇嘴:“既然知道我是署長就該知道興隆鎮歸我管,我勸你老老實實回去,別忘了你兒子在我手上,我隨時可以把他斃了。”
肖老太爺點點頭:“我相信陸署長說得到做得到,斃不斃他是陸署長的事兒,我現在要解決我和盧兆禮的事兒。盧兆禮,你出來!”
“反了!不給你點兒顏色看看你真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陸永明說著朝天勾動了扳機。
三聲清脆的槍聲,震動了暮色籠罩的興隆鎮。
很快,一陣哨子聲響起,近百名全副武裝的警察端着長槍沖了過來,呈扇形包圍了肖老太爺的人馬。
肖老太爺輕輕一揮手,一位炮手從腰裡抽出牛角號吹了起來。嗚嗚的牛角聲彷彿雪地里野狼的哀嚎,在夜空里久久回蕩。不到半根煙的工夫,興隆鎮的東、西、南、北陸續出現了幾十個黑影,全是清一色的快馬,人人架着槍,從四面八方把那百十名警察和盧家大院圍了個結結實實。
“陸署長,別為老百姓的事兒操心了,綹門的弟兄可不懂規矩呀。”肖老太爺說著大吼一聲,“盧兆禮,你請不動全關東的官家,可我能請得動全關東的綹門,快把人送回來!”
“陸署長,你可要給我做主呀!”盧兆禮一把拉住陸永明的衣襟,差點兒跪下。
陸永明掃了一眼越聚越多的人馬:“這是你們老百姓的事兒,我不想摻和,我這就帶弟兄們撤。”
陸永明說著帶着四個馬弁從院牆下來,命人打開院門,騎馬走了出來:“肖老爺子,本署長還有公務,我和弟兄們先告辭了,不要鬧得太過分了。”
肖老太爺抱抱拳:“多謝陸署長賞臉,署長請便。”
陸永明一抖韁繩,縱馬直奔鎮中而去。四個馬弁也揚鞭躍馬緊隨其後,那百十名警察也都收起長槍,準備返回。
突然,細狗群里的大青狂吠一聲,弓腰挫身,箭一樣向著四個馬弁的居中者撲了過去。
那個馬弁渾身一抖,猛地一扭身,手裡的短槍響了。
大青就地一滾,躲過子彈,後腿猛一蹬地,又狼一樣撲了過去。
那個馬弁又舉起槍,朝着撲面而來的大青就要勾火。
猛然間,數條細狗從不同方向撲了過去,馬肚子和馬脖子頓時被狠狠地撕開,腸子肚子“嘩”地涌了出來。馬慘叫一聲,“撲通”倒地,馬弁被摔出老遠,手槍也不知了去向。他咧着嘴剛往起爬,大青躥到,一口咬在他的手腕子上,正是少爺盧福陽。
盧兆禮驚叫一聲,他萬萬沒想到跟陸永明合計的這一招騙過了肖老太爺竟沒騙過一條狗,他朝着大青舉起了槍。
“砰!”一聲清脆的槍聲。
盧兆禮慘叫一聲,腕子中彈,槍應聲落地。
肖老太爺晃晃槍:“狗咬狗,你個大活人瞎摻和什麼?”
大青和眾細狗叼住盧福陽的衣服,拽死狗一樣把他拽到馬隊前,旁邊的人一俯身抓起來他,橫在馬背上。
肖老太爺一抱拳:“謝謝陸署長和各綹門兄弟賞臉,小弟日後再報。盧兆禮,限你三天內把我兒子完好無損地送回肖細狗子,否則就等着給你兒子收屍吧。”說完,帶領眾人,躍馬揚鞭,絕塵而去。
足有一根煙的工夫,盧家大院才敢打開院門,盧兆禮滿面驚慌地直奔警察署,聲淚俱下地求陸永明給他做主,可陸永明以沒有軍餉為借口拒絕去剿滅肖細狗子。最後他只好硬着頭皮來到了阮家蹦蹦棚子,一把拉住阮老悶頭,深深地就是一揖。
阮老悶頭嚇得差點兒沒坐到地上:“盧老爺,阮老悶頭哪兒有不周讓您生氣了,您儘管說,我絕對照辦。這麼些年能在興隆鎮撐起這個蹦蹦棚,全靠盧老爺的關照!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阮老悶頭一般見識。”
盧兆禮長嘆了一聲:“阮掌柜,盧某來給你賠禮道歉了,小兒少不更事,酒後失態,和貴棚子開了不該開的玩笑,都是盧某教子無方,萬望阮掌柜看在盧某的老面子上,莫生小兒的氣,盧某這裡作揖了。”
阮老悶頭忙不迭地還禮:“盧老爺,您這麼說可是要嚇死我呀,是我教徒弟不精,得罪了少爺,我正想明天帶禮物到府上給少爺賠罪呢。”
盧兆禮擺擺手:“不必了,小兒和貴棚開玩笑卻惹了那個鬍子少爺,小兒挨了打,官家把他抓走了,這本是理上的事。可誰知那個鬍子頭肖老太爺卻帶着好幾百鬍子圍了我家,把小兒綁走了。我知道阮掌柜跟肖家交往很深,所以特來求阮掌柜救小兒一命。”說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阮老悶頭嚇得磕頭山響:“盧老爺,你可錯怪我了,肖明遠就是來看蹦蹦,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爹綁票我也是才聽說,事先我一點兒都不知道呀,還望盧老爺明察。”
盧兆禮扶起阮老悶頭:“過去的事兒就不提了,現在我求阮掌柜去一趟肖細狗子,問清那個肖老太爺怎樣才能放出小兒,還要讓小兒免受傷害呀。只要能救出小兒,他要啥條件我都答應,我也絕不忘阮掌柜的大恩大德。”
“盧老爺,您放心吧,儘管我跟肖細狗子沒啥來往,可就是頭拱地也要把消息打探回來,也算我回報盧老爺多年來對我們的關照。少爺回來后,我親自登府給少爺賠罪壓驚。”
盧兆禮躬身作揖:“多謝阮掌柜。”
阮老悶頭送走盧兆禮,向兒子“阮大姑娘”交代了一切,安頓好蹦蹦棚子,騎上盧兆禮送來的快馬,直奔肖細狗子。
城堡一樣的肖細狗子燈火通明,戒備森嚴。阮老悶頭很快被人領進了正房,肖老太爺站起來一拱手:“阮掌柜來了,多謝你向肖某詳細說了我家明遠被抓和盧家大院的情況,才使肖某能順利抓到盧福陽,你的大恩,肖某一定厚報。”
阮老悶頭急忙還禮:“肖老太爺說遠了,人在江湖,‘義’當頭,我能有今天都是江湖朋友捧場賞面子!再說少爺是因蹦蹦棚子遭難,我別的忙幫不上,這點兒事兒再不幹,那還是人嗎?是盧兆禮讓我來的,他想知道老太爺咋樣才能放了他兒子,並求老太爺高抬貴手,別讓他兒子吃苦受罪。”
“真是難為你了,那就麻煩你告訴他三天內把明遠送回來,我也保證他兒子回到府上,明遠不受罪他兒子就不受罪,否則他自己知道是啥結果。”
阮老悶頭點了點頭:“好,老太爺,我再厚着臉求您老一件事兒,能不能讓我看看盧福陽呀?”
“他現在很好,我沒讓他遭罪。不過聽說他瞧不起人,把人跟狗一樣看,而俺這肖細狗子,狗跟人一樣平起平坐。我就把他放進了狗房裡,讓他跟我那些細狗同吃同住,專門侍候那些比他們這些少爺老爺們還有情義的細狗,讓他知道狗並不比人次,有的人還不如狗呢。我現在就帶阮掌柜去看看,看清了也好回去給人家回話呀。”
“多謝老太爺。”阮老悶頭徑直奔向了廂房。
第二天一大早,阮老悶頭趕回興隆鎮,把情況跟盧兆禮詳細說了一遍。盧兆禮急忙去找陸永明,經過討價還價,最後拿出了兩千塊大洋把肖明遠贖了出來。盧兆禮備好車馬,由阮老悶頭出面,恭恭敬敬地把肖明遠送回肖細狗子,又用車把盧福陽接了回來。
經過兩天兩宿的苦難,滿身狗屎鬍子拉碴的盧福陽回到了盧家大院,看着滿眼含淚接出來的家人,盧福陽猛地衝著西北方向狠狠點指:“肖細狗子,我操你祖宗,我要是不讓你雞犬不留我他媽就不姓盧!”
盧家大院幾十年來第一次栽了,盧兆禮越想越窩火,倒在炕上昏迷不醒。盧家上下忙成一團,東鎮西縣地請大夫搬郎中,整整折騰了一個多月,盧兆禮才緩過氣兒來,保住了一條命。
病剛好的盧兆禮一下地便發現了一個變化:興隆鎮成了日本人的天下。原來,他病重的時候,日本人佔領了興隆鎮,警察署長陸永明把手下那百十來號人的槍捆在一塊兒,直接送到了日本人面前,他也搖身一變成了日本人在興隆鎮的警察大隊長。正當盧兆禮擔心自己的田地房產買賣會不會受損時,小老婆一笑,告訴他駐紮在興隆鎮的日本關東軍大佐山田是盧福陽在日本的同學,盧福陽成了山田的翻譯,他家沒受任何衝擊。
正說著,門一開,盧福陽陪着山田走了進來。山田恭敬地向盧兆禮一躬:“盧老太爺好,聽說你病了,我特意來看看。這次來到關東,建設大東亞共榮,還要靠福陽幫助,當然,更要靠以盧老太爺為首的當地名流仕紳的幫助。”
盧福陽一笑:“爹,山田大佐說的是沒錯,大東亞共榮是天皇的恩澤,需要我們同心協力來完成。我現在是山田君的翻譯兼參謀,山田君一直想來看望你,只是事務太忙,今天終於抽出時間來了,這在興隆鎮可是第一例呀。”
盧兆禮急忙抱拳作揖:“多謝山田大佐。”
山田擺了擺手:“盧老太爺不要客氣了,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皇軍來到中國就是來幫助你們脫離貧窮愚昧落後的苦海,要把天皇的恩澤賦予你們,幫助你們實現共榮。皇軍是保護良民的利益的,興隆鎮所有地主、達官仕紳的家產地位全不變,以後天皇的恩澤和大東亞共榮的事業還需要盧老太爺多多宣傳,多多發動人共同參與。”
盧兆禮點頭:“那是自然。”
山田:“皇軍準備在興隆鎮成立商會,把商界的人統一起來,共同效忠天皇。我們決定商會會長就請德高望重的盧老太爺擔任,還望老太爺不要推辭。”
盧兆禮萬萬沒想到日本人會對自己委以重任,他立時滿臉堆笑:“既然山田大佐看得起盧某,這又是恩澤後世的好事,盧某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好,關東人就是痛快,盧老太爺更是深明大義。”山田一揮手,兩個日本兵呈上幾個托盤,托盤裡全是用錫紙包好的大洋。
“兩千塊大洋,不成敬意,還請盧老太爺收下。”
“哎呀,大佐,這萬萬使不得。”盧兆禮急忙推辭。
山田看了看盧福陽:“盧老太爺,我和福陽親如兄弟,你也就相當於我父親,父親有病,後輩理當表表孝心,還望老太爺接受山田的一片誠意。”
“爹,山田君是真心的,你就收下吧。”
“那我就收下,我只有在日後慢慢報答大佐。”盧兆禮說著看了看小老婆:“快去準備酒宴,把咱們家三十年的陳釀搬出來,今天我要招待貴客。”
山田來到興隆鎮拜訪的第一個人是盧兆禮,還請他做了商會會長,這消息很快便傳遍了興隆鎮的大街小巷。興隆鎮三教九流的人物一齊湧向了盧家,陸永明也滿臉是笑地主動登門,最後扔下兩千五百塊大洋。盧兆禮一下子成了興隆鎮最體面最有影響的人物,他發誓要全力盡會長之責,為皇軍和大東亞共榮死心踏地地幹事兒。一有空兒就把山田請到家裡,好吃好喝地招待,很快,盧家便成了山田的根據地。
這天,酒酣耳熱之際,盧福陽端起了酒杯:“山田君,現在大雪封山,正是打獵的好時候,在大關東,獵到狼是尊嚴和地位的象徵,現在這個時候,正好獵狼。”
“好,福陽君,明天就去獵狼,哪兒的狼最多最難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