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親

　　再過兩天就是2006年元旦了。然而，母親沒能跨過這道坎，在哪個凄惶的冬日裡靜悄悄地離開了我們。原本早就想給母親寫點什麼，卻總是推於筆拙，每每想起這個，心裡總會充滿歉疚。

　　母親是外鄉人，日本人攻打桂林時逃難來到貴陽，投靠姨媽家，過着寄人籬下的日子。解放后，母親在貴陽花溪干訓班集訓了兩個月後坐着一輛馬車走了兩天兩夜才來到息烽，開始了獨立自主的生活。

　　母親是一個典型的壯家女，沒有多少文化，不多言不多語。幾十年來，母親干過營業員，做過出納，當過保管，不管做什麼工作母親總是認認真真、一絲不苟。

　　母親在當百貨公司文化倉庫保管員時，我已經記時了。有一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母親趕忙從床上翻起來，拿了電筒一個人跑到倉庫檢查商品，看見漏雨了一個人就把貨物搬開，並找來臉盆接水。哪時的百貨倉庫在北門，從出門到倉庫要走過一整條大街，往返就要半個小時。母親就是在這樣的往返中一干就是30多年。

　　在苦難中長大的母親，最懂得生活的艱辛和做人的本份，在有了我們三兄弟後母親對我們管教很嚴，生活也簡樸。那個年代白天要工作，晚上還要參加學習和上山捉麻雀的除〝四害〞運動。父親又長期在鄉下工作，所以母親每天都是忙完了公家的事回到家后又忙家裡的事。就這樣，母親在忙忙碌碌中拉扯着我們三兄弟。

　　記得小時候天氣太熱了，家裡經濟拮据，我們就連街上兩分錢一杯的薄荷水也買不起。到了晚上，母親叫我們拿着大口缸到水井巷去接一缸井水回來，母親就在口缸里放上兩顆糖精，用筷子攪了攪，還沒等糖精化完我們三兄弟搶起就喝，那個滋味真的是又冰又甜。我想今天的孩子們是很難體會到哪種原汁原味的涼爽味道了。

　　轉眼間我和二哥都進了高中，家裡的經濟條件不好，每個學期的學費母親都叫我們自己做小工掙。放假后，我錘過石頭，在倉庫搬運過貨物，在工地上抬過水泥，背過磚。七十年代息烽中學的學雜費在今天看來雖然不多，但每一分都是自己的汗水換來的。

　　母親雖然很苦很累，可還是盡心呵護着她的兒子。大哥當時還沒有工作，只能在一個工地上挑水，每天挑着100來斤水往返一二里路，卻掙不到幾塊錢。看到自己的孩子累成這個樣子，母親心裡十分難受，有一天，她就給大哥煎了一個合苞蛋煎，我放學回來，看到碗里被炸得又油又黃還冒着香氣的雞蛋，口水都流了出來，母親對我說；“小三，哥哥累了，讓哥哥吃吧，明天雞下了再煎給你吃！”

　　有一年的冬天，在團元山茶場當知青的二哥得了一場重病，不得不住進了醫院。由於病房住滿了，二哥只能在過道上輸液，半夜裡涼風吹來，讓人凍得直哆嗦。母親披着一件棉衣守在二哥床頭，一坐就是十多個小時。她用自己單薄的身體為病床上的兒子擋風禦寒。母愛在這一刻顯得是那樣的無私和偉大。

　　母親沒有多少文化，但做人做事她都很認真。哪是她都退休幾年了，有一天她拿給我5分錢，說〝你下午上班把這5分錢還給我們單位的羅阿姨，昨天買菜時沒有零錢借她的。〞

　　我見怪地說，〝媽，5分錢人家不會要的，就別還了〞

　　〝有借有還，這是做人的道理。〞

　　母親說話時很嚴肅，是在叮囑我做人要守本份。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母親已經離開我們快兩年了。可每天拿起背包推開門上班的時候，都忍不住要看看客廳正中的相架，母親微笑着，彷彿又在叮囑我，叮囑她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