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的故事

　　??殘疾人中，最同情的要算盲人了，而盲人中尤同情那些不大年紀因些個病害而導致失明的后盲者。

　　??想想看，已經習慣了世間的清山綠水，乍一下雙眼中盡充斥了黑暗，這天差地別於我可着實受不了。而為什麼說不大年紀呢？那些上了年紀的人，經歷了一番人世喧鬧，如果真是因病因傷不得不盲，我想，心境會更平和一些。盲就盲吧！看不見這花花世界，心裡倒落得清凈不少。這樣看來，凡事如果少做個比較，世間事會輕鬆不少。

　　??眼睛，從最初的懵懂到有神再到模糊不清，也算是走完了一道完整的生命旅程。

　　??常常看見一些不諳人事的弱齡小童，厚厚的鏡片重重的壓在稚嫩的鼻樑之上，負擔得起么？在一蹦一跳的嬉戲中，這眼鏡得桎梏着多少快樂輕鬆。

　　??孩子的眼睛模糊了，但終究心靈是透明的，內心的涵義要遠大於外表，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或許玩耍，或許學業。

　　??而相對於已成人的我，我抬起頭，前路茫茫，我揉揉眼，世事蒼蒼。什麼時間，依稀我的眼睛也是如孩童般清晰透亮的阿，我在回憶中搜尋答案。

　　??那是孩童時，記得夏天的夜，涼風習習，夜空，亮星如織。吃完飯，一大家人會搬上凳子在院子里乘涼，，說到凳子，家裡的凳子是人手一個，不多不少。而每到夜晚，吃完飯，總會偷偷地多佔幾個凳子，幹什麼呢？在乘涼時，把幾個凳子一字排開，就算一張床了，愜意地躺在“床”上，把母親的腿做“枕頭”，瞭望天空眨眼眨不停的星星，別提多舒服了，但這種舒服是直接建立在姐姐們的惱恨上面的。那時候的天空好亮，眼睛也亮，一個一個數星星，數着數着便就閉上了眼睛。夢中，依舊有星星閃爍，牛郎，織女，大熊，小熊，我都能看得見。我用手指着，一個一個向母親考證，母親笑着點頭，我便在夢中都笑出了聲。

　　??到了少年後，漸漸為學業纏身，眼前鋪陳着一條路，抬望眼，路盡頭是父親的殷殷期盼，無話可說，望着腳下的不平石路，我睜大雙眼。這條路也曾有過岔口，我打量着另一條陌生的路途，路中間站着一個女孩，她一闋一闔的眼睛一下便吸引開了我原本執著的視線，讓我久久不能從她臉上移開。她就這樣引領着我走上了那條路，直到同行了一段不長的時間，她因些個原因消失了，她的離去讓我醍醐灌頂。看看腳下的路，是如此平整，而不遠的前方，卻赫然橫着一道陷阱。原來走了這麼長時間，我始終沒有看過腳下的路，那雙眼，讓我如此地相信此路平坦。她的離開，拯救了我，而我卻一直相信我那時的眼睛，相信那張清晰的美麗的臉。沿着原路走下去固然沒錯，可我想，如果跟她在一起，即使遇了陷阱，也沒什麼大不了。初戀的美麗，是我的眼睛那時直到如今發現的至純的美。

　　??再後來，離了家鄉，奔向遠方。也許眼睛有一半是系在那被稱作家的地方，這以後的日子，沒有了家的催促，竟如無頭蒼蠅般無處可逃。

　　??眼睛開始模糊，以致不得不在考試時戴上重重的眼鏡，去窺探那本屬於別人的隱秘。

　　??生活變得消極不堪，睡覺遊戲倒似成了生活的全部，渾渾噩噩地度過每一天，夜晚卻還要在無盡的自責中艱難入眠。

　　??半夜醒來，望着窗外無盡的黑暗，我發現我的前路竟也似這黑夜渺渺不知所向。

　　??我拚命揉眼，我極力想要看到我的前路，可是沒有結果。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我發現我的眼睛竟然連我自己都已看不清。

　　??幾年的茫然生活后，像朵成熟的蒲公英，不得不飄灑離開相依多年的學校。其實它不知道，那麼大簇的花絨，怎麼可能一時全都成熟得了。

　　??社會的嚴峻，像陣冷風，撲面而來。我打了個寒顫，雙目一下圓睜，我看見了鏡子中那張茫然的臉，繼而空乏的心也橫在我眼前。我為我虛度的光陰痛心不已，可又為未完全麻木的心祈禱上帝，我想我還有時間。

　　??我用目光開拓了一條路，我很快踏上路途。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條路不僅溝壑密布，更重要的這不是一條完全屬於我的路，路上瀰漫著各色人等，我在人群中小心穿行。怕蹭着了誰，怕碰着了誰，我弓着腰，在這漫長的行程中，我的心倒因弓着的腰的呵護而日益膨脹，可是我的眼睛，那短暫明亮的眼睛卻又霎時失去了光明。我戴上眼鏡，鏡子里仍是模糊的一片影。我痛心不已，冥冥中，上帝告訴我：你只管走，自有道路讓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