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菊.名城

　　菊，花中隱士，凌寒傲霜，性高潔。

　　開封，七朝古都，因是北宋的都城而聞名於世界。提起開封，就想到了北宋，提起北宋，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開封，開封就是北宋王朝的代名詞。

　　“人淡如菊，心素如簡。”人們常用這句話來形容人的淡泊恬靜，因此，我常常執拗地想，凡是喜歡這句話的人，一定是淡泊的高雅之人，是耐得住寂寞的恬靜之人，和菊有關的城市，也一定是座味淡韻雅的城市，是座在孤獨寂寞中獨展個性魅力的城市。然而，我始終弄不明白，開封，這座把懦弱和喧囂揉和在一起的歷史名城，把菊花定為市花，緣由何在？菊花和開封，有着必然的內在聯繫嗎？

　　帶着這個問題，我查閱了相關資料，資料顯示，在北宋，開封的菊花聞名遐邇，幾乎家家養菊，至明清，開封養菊賞菊之風依然盛行，建國后，開封人養菊習俗猶濃，認為菊花以獨特的風韻成為古老開封的象徵。我對此卻不以為然，覺得如果僅以此就把菊花定為市花，未免過於牽強，再說，我也不認同菊花是古老開封的象徵。

　　北宋，自趙匡胤黃袍加身之日起，重文輕武，就註定是個弱勢王朝。趙匡胤為了維護其趙氏的統治，以防類似“陳橋驛兵變”的鬧劇發生，一改歷朝武官帶兵的傳統，改文官領兵。戰時，消極防禦，宋軍難敵遼軍的快馬金兵的鐵騎，和時，疏於武備，一個笑料“澶淵之盟”，讓北宋的統治者以為天下從此太平。王室貴胄樂滋滋地在汴梁城內聽鶯歌觀燕舞，達官貴人逍逍遙遙地過着“一曲新詞酒一杯”的生活，全國上下，腐朽糜爛之風蔓延。北宋末年，金兵在北部邊境虎視眈眈，國內農民起義軍此起彼伏，宋王室的統治者卻昏庸懦弱，不整吏治，懶理朝政，得過且過、苟延殘喘地度日，特別是那風流倜儻的宋徽宗，在北宋政權岌岌可危的情況下，卻工書畫，會名妓，聽靡靡之音，城外是金戈鐵馬，城內是歌舞昇平。最終，北宋以靖康之恥而血淚告終，宋徽宗的字畫隨着宋徽宗宋欽宗父子兩人客死他鄉，化作歷史的煙雲，為北宋王朝蒙上了悲慘的陰影。北宋如此的慘狀，應是曇花的孱弱，哪裡有傲霜之菊的臨危不懼、傲視一切的風骨？我嘆！

　　然而，北宋雖弱，卻繁華一時，中國首次出現了主要以商業，而不是以行政為中心的大城市。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展現了汴河繁忙的盛況以及東京濃郁的民俗風情，是汴京當年繁榮的見證，也是北宋城市經濟情況的寫照。當時的汴京，汴河蜿蜒，縴夫號子聲聲，大小貨船雲集，商品琳琅滿目，城內樓宇鱗次櫛比，煙雨樓台繁華濃艷，無論是酒肆茶樓、地攤賣藝，還是當鋪商城，俱是人頭涌涌，或經商或賣藝或歌舞或飲酒。“除卻梁園總是村”，汴梁開封成為中國歷史記憶中永恆的天堂印象。據史料記載，當時的北宋京都，有日本歌女異域風格的舞姿，有阿拉伯人的朝拜，有印度姑娘的丰姿卓約……，呈現了前所未有的“萬國仰神京，禮樂縱橫，蔥蔥佳氣鎖龍城”的瑰麗景象。汴梁城如詩如畫、如夢如幻的繁華，應是牡丹的雍容華貴，哪裡有菊的隱士和淡泊的風格？我問！

　　我不喜歡北宋，卻喜歡北宋王朝留下來的燦爛的文化，我不喜歡開封，卻也喜歡開封的菊花。開封是聞名的菊城，菊花品種繁多，形態各異，菊展期間，滿城的菊香飄飄悠悠，一簇簇菊花遍布大街小巷，它們有的輕撫骨朵、含苞待放，有的粉面呈艷、盛開吐蕊，有的似剛出浴，有的則是盡露精髓。特別是那精巧的簇菊造型組合，別具一格的圖案讓人有種“還向秋山覓詩句，伴僧吟對菊花風”的衝動。因此，每年的東籬把酒西窗吟詩的深秋，我便會來到開封，融入菊的世界，徜徉在花的海洋，看秋霜花盡染，嗅秋風菊帶香，企圖尋覓出花與城的某種吻合。

　　去開封賞菊，我不去龍亭，龍亭公園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雖喜慶卻張揚，我覺得和菊的淡雅不相映襯；到開封賞菊，我也不去清明上河園，清園裡上演的《大宋·東京夢華》，演繹着大宋的興衰史，雖讓人心潮起伏，卻熱鬧喧囂，和菊的恬靜相比，我認為不能相得益彰。我賞菊，單走街頭，獨去巷尾，或去河岸湖畔的廊坊，在清新的菊香中，領略了笑菊迎客的盛情，尋覓着花與城的絲絲縷縷。

　　讓我慚愧的是，每年賞菊，均沒有發現城與菊的相似之處，卻發現了古色古香的開封，糅合了高度文明的現代化元素：樓越建越多越高，四通八達的公路越擴越寬，一條條潺潺而流的小河上面拱着一座座石架橋，橋上車水馬龍，橋下清水悠悠，......一天一變樣，一年一改觀，典雅中帶有時尚。這和菊的樸素平淡大相徑庭，如果非用一種花兒來形容，我認為追日的向陽花熱烈，充滿朝氣，比較貼切。然而，今年的盛夏，一位出租車司機，讓我改變了我心中固執的看法，讓我真正領悟出“菊花以獨特的風韻成為古老開封的象徵”的真正含義。

　　前幾日，我去開封辦事，在出租車上，意外地和司機聊了起來。這位出租車司機是位健談的中年婦女，人很熱情，我對開封的成見，她極不贊同，甚至有點憤憤然，她說“北宋雖弱，但是它能在風雨飄搖中延續167年，也向前快速發展了167年，讓中國的經濟文化都達到了歷史的最高點，為後人留下了一筆豐富而寶貝的財富，尤其那些燦爛的文化，就是中華民族絢麗的瑰寶，經久不衰，難道說這不具備淡菊凌寒傲霜的品質？其實開封代表的不僅僅是北宋，它是整個華夏文明的一個縮影，代表了整個中華民族，體現了中華民族歷經幾千年的滄桑巨變而依然堅貞不屈的品格。”聽了出租車司機的話，我沉默不語，心裡一邊為自己的淺薄而羞愧，一邊暗贊她不凡的見識和談吐。

　　透過車窗放眼望去，看着這座古色古韻古味的古城，早已洗盡了歷史的鉛華，像一叢清新的雛菊，聳立在中原腹地、黃河岸邊，寵辱不驚地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地望天空雲捲雲舒，以獨特的魅力向世界講述着發生在這裡的風風雨雨，詮釋着中華民族不朽的文化和精神，笑迎着八方來客。

　　其實，那一株株一叢叢平淡的秋菊，不在陶翁的南山之腳東籬之下，而在自己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