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捅了馬蜂窩

　　記得那時剛參加工作。工廠就坐落在華山腳下。

　　那時節還沒電視，人們下了班之後沒事幹，就在廠內和福利區溜達。従東溜達到西，従南溜達到北，很是無聊。我這人性野，嫌那地方太小，經常跑到山腳下的玉泉院去玩，順着公路也就十多里路。

　　傳說玉泉院是陳摶老祖所建。當年陳摶老祖與趙匡胤在華山對弈，以華山為注，趙匡胤將華山輸於陳摶。日後趙匡胤做了皇帝，兌現其諾言，就將華山賜予陳摶，又免其賦稅。因此，華山道家才得以昌盛，繁華千年至今。

　　玉泉院為園林建築，背依華山，面向渭水，四周古木參天，院內有一泉，泉水甘甜清冽。想必玉泉院的玉泉二字由此而得。有一石舫，置於池中，並有曲橋與池岸相連，是很別緻的一景。院內有幾間大殿，匾額上書“希夷祠”，雖然陳舊，想必當年也是很豪華的。大殿兩邊有兩排九曲迴轉的長廊，長廊兩邊的牆壁上，有七十二個造型各異的窗戶，似乎象徵著七十二種變化之說。仰視長廊上面的梁椽之上，畫著很多傳說、典故的彩繪。院內還有一株曲屈虯蟠、老態龍鐘的古樹，傳說為陳摶手植。因無人修剪，恣意生長，所以長成今天之形狀。雖已有千餘年，但仍顯得朴茂挺健，生意盎然。

　　那時的玉泉院，不像如今，遊人如梭，一天到晚見不到幾個遊客。在那長長的涼亭下，倒是經常有一些樵夫、農夫在此歇腳。還有些村婦拿些雞蛋、柿餅之類，看到零星的遊客，偷偷的換倆零用錢。經常見到的是一個算卦的，但很少有人算，記得算一卦才兩毛錢。若有人聽時，他也會五馬長槍的講些陳傳老祖呀、二郎神呀、劉彥昌之類的故事。我喜歡聽，所以常去。

　　時間久了，聽說還有一條小路，比公路要近一些。但途中要經過一片亂石崗，亂石崗巨石比鄰，野草、雜樹叢生，很是荒涼。聽當地人說，以前這裡是狼窩，周圍這一大片叫曬狼灘，沒人敢到這裡來。如今雖說附近蓋起了工廠，狼也不見了，人們還是有一種恐懼感，很少有人從這裡經過。我不怕，經常從這裡走，總希望能看到一隻狼，可從來都沒碰見過。倒是喜歡這裡原始的、荒涼的美。酷夏時還會拿本書、抱上個西瓜，找一片樹蔭下，或躺、或坐的看書避暑。十分的清靜。

　　初秋時節。去玉泉院時又經過這裡，突然發現在一棵大樹上面的樹杈下，好像掛着個像面口袋一樣的東西。這裡的一切我都很熟悉，幾天沒來竟有了“變化”。好奇之下，撥開雜草，翻過亂石，走近一看，令我大吃一驚！那竟是個巨大的馬蜂窩。有許多馬蜂飛進飛出，嗡嗡作響。我雖說膽大，這東西可不敢惹它，便悄悄地退了回來，心想：這下麻煩了，以後這裡還······。回來時又看見它，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被侵犯了一樣。但這東西惹不起，它比一條狼、甚至比一群狼還可怕。我不聲不響的走了，走了好遠又回頭看看，那個高高掛在樹上的馬蜂窩。暗自下了狠心：我要剷除它！

　　聽說蜂窩是一種中藥材，這我不懂，我不想拿它來賣錢，剷除它是因為它威脅到了我。它在我眼裡還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那是幾千個生命的傑作，我要摧毀的是一個王國，以後想起這件事，就有一種負疚感。這是我多年後才認識到的！）我要完整的把它拿下來。

　　我把想法告訴了同宿舍的好友冬至，他是我的發小，小學、中學的同學，一起去的三線，又分到一個單位。他笑着說：“你找死呀！”。我說：“我有辦法，你跟着去幫個忙。”我把我的計劃說給他聽，聽后他欣然答應了。

　　等到星期天，我倆拿着準備好的東西出發了。

　　在離那馬蜂窩還有二百米的地方，我穿好了勞動布的工作服，外面再加兩層的雨衣雨褲，戴上用鐵絲做的頭套，上面用一大塊窗紗蒙上，脖子上圍了一條厚厚的圍巾，腳蹬一雙長筒雨靴，手上戴了兩層帆布手套。冬至把我的袖口、領口都紮緊，腰上扎了一條皮帶，皮帶上插了一把刀子。全副武裝后，開始行動。冬至站在遠遠看着。

　　正當初秋時節，天氣很熱，穿着這一身後就更熱了，走到樹下時，已渾身是汗了。那些馬蜂好像還沒意識到侵略者來了，還在嗡嗡嗡的飛來飛去忙着它們的事情。我選好位置，縱身爬上最低的樹杈，馬蜂們似乎感覺到了威脅，嗡的一聲，蜂窩裡飛出一群馬蜂，亂作一團，我繼續往上爬，爬到蜂窩跟前，一條腿掛在一個樹杈上，另一隻腳蹬在另一根樹枝上，站穩，碩大的馬蜂窩就在眼前，觸手可及。這時蜂窩裡又飛出一群馬蜂，圍着我嗡嗡作響，頭上、身上到處都落着馬蜂，隔着窗紗，看得極其清楚，離我的眼睛還不到兩寸。我感覺還沒被蟄，但一寸多長的大馬蜂在眼前爬來爬去，不時的用它哪毒刺向紗窗內刺探着，幾乎刺到我的眼睛，那黑黃相間的大肚子擺動着尖尖的毒刺，不免的令人毛骨悚然。汗水流進眼裡也無法擦拭，加上緊張，我有些恐懼了。稍微定了定神，便從腰間拔出刀子，就去割那蜂窩。剛一觸動蜂窩，蜂窩裡的馬蜂嗡······的一聲傾巢出動，發怒的蜂群在我身邊形成一個直徑一米多的一個圓團飛舞着。頃刻間，嗡的一下子，撲到我身上，我什麼也看不見了！紗窗外的馬蜂落了幾層，完全遮住了我的視線，用手拂去又回來，拂去又回來，它們拚命了。【事後冬至說：馬蜂落滿了我的全身，連衣服的顏色都看不見了，他嚇壞了。】它們越拚命，我越恐懼。猛然間我掛在樹杈上的那條腿上，像被一根火錐子錐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半個身子都有被火灼燒的感覺。我一下子徹底崩潰了，我要逃。扔掉手中的刀子，迅速從樹上逃了下來，【事後冬至說我是從樹上掉下來的】在地上打了個滾，一邊跑着，一遍驅趕着馬蜂。憤怒的蜂群還緊追不捨，我喊冬至過來幫忙，一看，他也在跑，一想，他穿着汗衫短褲，怎能幫我。慌亂中跑進一片玉米地，拔起兩根玉米桿，雙手揮舞着，跑着打着，一直跑出去四五里地，馬蜂們才不再攆我。冬至看馬蜂不再攆我，也停下來，等我過去，兩個人都已氣喘吁吁，他幫我脫下衣服，我如同水裡撈出一般，他也是滿頭大汗，兩個人對望着哈哈大笑。笑完，被馬蜂蟄過的腿火燒似的疼了起來。一看，在大腿膝蓋上方被蟄的地方，已經腫了起來，中間有個細孔已成紫色，周圍紅了一大片。

　　第二天。那條腿腫的好粗，疼是不必說了，兩天都走不成路，過了半個月才痊癒。

　　回憶我二十歲時乾的這件傻事！現在想想，倒也是一件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