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爸爸：您說過:通往天堂的路,是一條寫滿苦和痛。今天,您的兒子來看您了。遠遠地望着您的“新家”，您的兒子早已淚濕襟,情慾斷。

　　爸爸：以前我不明白: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當我面對着您安詳地躺在花叢中讀出這句話,我恍然大悟,再過十多分鐘,我最親的爸爸就永遠看不到了。爸爸:您在天堂一定聽得出,兒子滴血的哭訴。

　　爸爸：是那可惡的日本炸彈,把您少小的夢,炸得支離破碎。在國難當頭的歲月，無奈的爺爺和奶奶，只能選擇：逃生、逃難、居無定所；飢餓、乞討、單薄禦寒，筋疲力盡后，客居天龍山腳下—值夏鎮。為了生活，爺爺、奶奶帶着姑姑、大伯、二伯和您，起早貪黑織絲襪、卷香煙，拿到集市去賣，換回米和油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您在貧苦中漸漸地長大。家裡再窮、再苦，爺爺、奶奶從沒有荒廢子女們的學業。有無數次是奶奶憑着熱情和信用，從別人處借口糧送子女們去上學。在姑姑和大伯苦讀書，讀好書的榜樣下，您也終於完成了中專學業，回到客居地—值夏鎮，把所學的專業知識服務於農村，紮根、開花、結果。

　　爸爸：苦難磨勵出您要強，不認輸的性格。還記得曾叔叔么？他總是在別人面前，誇耀自己閹割豬的技術第一，無人可比。有一天，曾叔叔當您的面誇耀自己，並向您挑戰。我看見您，勇敢地接受曾叔叔的挑戰。二話沒說，拿起閹豬的刀，當著那麼多圍觀的人群，利索地把一頭重六十多斤的豬閹割完，用時不到三分鐘，而曾叔叔卻用時九分鐘。您笑着對曾叔叔說：“是我的運氣好，抓到一頭好閹割的豬。”從此後，您的閹割技術，傳遍方圓幾百里，在全縣獸牧系統享有美譽。

　　爸爸：您對兒子們的學業抓得特嚴。總對兒子們說：“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不讀書，讀不好書，回家務農，沒地種。用心讀，讀好書，超越前輩，多幸福。”為瞭望子成龍，您把我放到教學質量好的永和中學讀高中。可貪玩的我，心裡不知不覺地滋生出：天高皇帝遠，學好學壞，管不了。特別是看見身邊的同學，高中沒讀完就參加招工考試，走上工作崗位，再也不向父母伸手要錢，還可以幫助父母分擔經濟責任，心就安不下來。幾次逃學回家，想報名參加考試。但回到家，望着您那威嚴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下，只好乖乖地回到學校，看那熟悉又陌生的文字，心裡詛咒自己為何遇見威嚴的爸爸。有一天，下着大雨，我坐在教室心不在焉地聽着老師的嘮叨，眼睛望着窗外。突然間，看到您騎着自行車，冒雨向學校騎來。心裡害怕，想着您為何而來，是不是老師又告狀了，還是期中考試成績不理想，總之是自己沒把學習當回事，惹您生氣，才會冒雨騎三十多公里的路來學校。當下課的鐘聲響過，我忐忑不安地站在您面前，等候您那威嚴的打罵。就在我忐忑不安時，您卻伸出那雙有力而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撫摸着我的頭，細聲對我說：“衛東，讀書就要用心。不是爸爸不讓你去報名參加招工考試，而是你還小，正當讀書的年代。家裡再窮再苦，也不會讓你們過早走向社會。今天你不明白，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學到了知識對你今後人生有好大幫助。相信自己，努力學習。”聽着聽着，猛然間感觸到爸爸威嚴中滲透出慈祥、和藹，一股暖流讓我淚如雨下。爸爸：真的感謝您!沒有您的教誨；沒有您的威嚴；沒有您的慈祥、和藹，哪有兒子今天的幸福？

　　爸爸：您一輩子沒有穿過一件高檔的衣服，沒有用過一件奢侈的商品。因為工作需要，一部騎了二十多年的自行車就是您的“奢侈品”。去年，當我把您的“奢侈品”放在樓下被盜后，您心痛了一個星期。您說天天下農村累，酒可以通筋骨、活血，減除疲勞。於是乎，美好的謊言為您喝酒找到了借口，但您不是貪酒如命的酒徒。您對自己要求特嚴，但您對同事卻是熱血心腸。由於歷史原因，您和您一起工作的同事退休后，還沒有享受到國家社保福利待遇。為了您的同事們可以享受到國家社保福利待遇，您不辭辛苦地查找有關資料、文件、檔案，去省政府、市政府和縣政府以及相關部門申訴。每當您疲倦回到家，我總是會埋怨：您何苦呢？因為小弟弟早就為您和媽買了社保，就是爭取到了國家社保福利待遇，您也沒有。但您溫和地對我說：“做人就要有熱心腸，不要圖自己，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不會累倒。這些和我一起退休的同事，只有我是中專生，我不去做，誰去做？”爸爸：當和您一起退休的同事終於享受到國家社保福利待遇的那天，您卻檢查出患了尿毒症。是天意的安排，還是您真的累倒了？可當您的同事來到您的病床前，高興地把好消息告訴您，對着您說：“謝謝！”。爸爸：我看到您的淚，禁不止地往外流。

　　爸爸：您的兒子想不通，為何您健壯的身體會突然檢查出患了尿毒症。您也想不通，一直到臨終，您還在問是什麼病要您的命？您說您不想這麼早就走；您說您深愛着一家人；您說您還沒有盡到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望着您大口大口地喘氣，任憑淚水不斷地流，我木呆地點頭，極力地從悲傷中找出安慰您的話：“爸爸：您不會走，您會好起來的。”您卻搖頭，對着我和孫女喃喃地叮囑：“照顧好您媽，跟着我苦了累了一輩子，身體又不好，好好待她，讓她幸福。”

　　爸爸：您不是說過晚飯要吃好點；您不是說過想回家看看；您不是說過會好起來，再盡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可您為何不守信用呀？您連晚飯都沒吃一口，就心甘情願地把深愛的一家人拋棄，拋棄在日夜思念的路口。爸爸：您是不是真的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是不是天堂里真的沒有了病痛？爸爸：您靠在兒子的手臂上，就這樣安詳地走了，沒有淚，沒有痛。

　　爸爸：做兒子的我真的不孝，生前總是讓您操心、費心、苦心，還時不時讓您傷心、痛心。在您與病魔抗爭的八個月，沒有分擔您的病痛，只是無助地看着您日漸消瘦。爸爸：請您原諒兒子沒把大伯去世的消息告訴您！因為您的兒子在大伯安詳面前許諾過，要讓大伯在天堂保佑您健康長壽！不要把您帶走，我會保守去世的秘密。可還不到三個月,大伯不守信用把您帶走了。

　　爸爸：如果有來世，您還會做我那威嚴、慈祥、和藹的爸爸么？但我還要做您的兒子，一生一世，永不分離。好嗎？

　　爸爸：通往天堂的路寫滿苦和痛，天上飄落兒子的相思，滴滴血訴。但願天堂里永遠沒有病痛，只有歡笑和快樂。願我最親的爸爸在天堂里過得幸福！

　　爸爸：您-- 一路走好！！

　　衛東

　　寫於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