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紅辣椒

　　湘西的紅辣椒，一串一串的，似珍珠，像瑪瑙，如同湘西喜慶日子燃放的鞭炮，也如同湘西苗家火塘通紅的火苗。湘西的紅辣椒辣味十足，湘西人的日子一年到頭總是在紅辣椒的辣味中度過。

　　年頭一開春，湘西的山民們便把年前備好的干辣椒輕輕剖開，將裡面的辣椒籽抖出來，用凈水泡壯，就種進了土裡。沒幾天，嫩小的苗兒就出土了，沒幾天，粉白的辣椒花就開了，沒幾天，頭一茬辣椒就紅了。這時候，山鄉的日子也就變紅了。

　　種辣椒自然是男人們的事，摘辣椒，串辣椒，曬辣椒，掛辣椒便是女人的事了，她們把滿背的紅辣椒背回家，用事先搓好的稻草繩子，把紅辣椒一串一串地串起，掛在山村木樓最當眼的地方，這時節，山鄉的紅辣椒就是湘西的一道亮麗迷人的風景了。

　　湘西的山裡孩子從小就喜愛紅辣椒，當他們開始吃飯的那一天，母親有意把帶紅辣椒辣味的菜湯讓孩子嘗嘗，孩子被辣出了眼淚，辣出了細汗，辣麻了嘴巴，母親用自己的嘴巴對孩子的嘴巴輕輕一吹：“莫哭，莫哭，我的多乖，喝了辣子湯長高長胖了……”孩子一聽，眼裡滾着淚珠，嘴角辣得紅紅的，臉上卻掛着鮮活的笑，彷彿一下子長大了許多。

　　湘西的男人們總是把紅辣椒寄託於厚實的渴盼里，一盤佐料俱佳的好菜少不了紅辣椒，男人們還嫌辣味不夠，索性從辣椒串上扯下幾顆或鮮或乾的紅辣椒，一口飯一口菜再咬上一口紅辣椒，那神色且望形又愜意，幾個相好的男人聚在一起，干炒一盤紅辣椒拌和黃豆子或花生米，炒脆炒香，倒上幾杯包穀燒酒頻頻舉杯，這盤香脆的紅辣椒便就是最好的下酒菜了，幾杯酒下肚，嚼上一顆香辣椒和幾顆脆黃豆和幾顆花生米，額上漸漸冒出了細汗，平時壓在心底的心話終於打開了閘門。有時抓起一把紅辣椒放在通紅的火中燒熟，用擂缽搗細，放上鹽放上醋，那就是湘西有名的“火燒辣子”。有時遇上感冒，男人們扯下一把紅辣椒切細和生薑片用開水泡就一碗辣椒生薑茶，趁着火辣辣的一口喝下去，蒙頭大睡冒一身大汗，感冒就能消褪。

　　如果是在湘西苗鄉里，就有唱“辣子”歌的習俗。那就是苗鄉人婚嫁喜慶的良辰吉日，客主雙方在用餐時所唱的喜慶歌，一般是嫁女的客方在喜席上提出挑戰：“你們看，這麼豐盛的喜席，就是沒有放辣椒，沒有味。”其實，這裡指的辣椒就是要對歌，挑戰客方事先作好了準備，帶有一至兩名歌手，作為接親的男方不能示弱，由一名男歌手亮嗓應戰，一男一女或一男兩女的雙方歌手以辣椒為由頭進行苗歌對唱，唱娘家的嫁妝，唱婆家的喜席，唱喜悅的心情，唱花草樹木，唱天上人間，唱天南地北，唱古今中外，此起彼伏，直到客散了，男方的歌手用歌一直送出村外，依依不捨地別離。這個唱辣椒歌的習俗在湘西苗鄉就是苗族文化的一種展示。

　　湘西的女人們對於紅辣椒的寄託是把紅辣椒變成各種各樣的佳肴。辣椒紅了，選上鮮嫩的，紅透的，用磨粉機磨粉，拌上鮮白的包穀粉，裝進壇里腌成香噴噴的酸菜，酸透之後，抓上一碗干炒或水者地耳酸糊糊，就是苗鄉最好的一道鄉菜，一旦到了農曆的五六七月間，山民們上坡農事勞作，早上備好一碗炒香的辣椒包穀粉酸菜，中午在坡上吃午飯，就用涼井水泡上一碗辣椒包穀粉酸菜，且香且辣且酸且涼，既開胃又能防暑，勝過那用於防暑的仁丹。

　　湘西的日子就是這樣。他們時時刻刻，朝朝暮暮，年年歲歲都離不開辣椒，湘西人天生不怕辣，喜歡辣，他們那火辣辣的情懷，火辣辣的追求和嚮往鍛造出剛強的性格，湘西人不論走南闖北，浪跡天涯，他們不會忘記大湘西這個地方，是他們永遠越不過的山谷，都化成自己人生不竭的活力和剛強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