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幻

　　1．

　　赤裸的真相荒謬着陽光。我來到世間

　　像一個不期的偶然。而外婆

　　早就做好柔軟的嬰兒鞋，盼望一聲啼哭

　　如山野間的暮靄肆意緋紅

　　／

　　大地的真氣，在剪斷臍帶的剎那

　　注進大腦的每一個溝回，佔領每一個

　　鮮嫩的空白。還有槐花雨

　　和飛機飛出雲朵的歡鳴

　　／

　　誕生永遠是神聖的。而對真相的赤裸

　　我不屑的目光，寧願看一片蟲蛀的綠葉

　　我不是真理，甚至一個分子

　　2．

　　對美的敏銳，如伸出鏡頭的

　　高檔數碼相機。少年的目光日子一樣清澈

　　青竹茅屋間，拍下一張張至今養眼的俏麗

　　／

　　看過了一百零一次花瓣枯葉似的

　　飄零，理智的針

　　不知該如何將肉慾和意念交織

　　／

　　沒有謎底。悲劇早被娛樂發酵

　　霉變的種子已被魔鬼點化成熠熠的鑽石

　　所有睫毛軟弱的眼睛都被霉變之光

　　侵蝕。瘋狂的醜陋如一串串無翅之蛹

　　在繁華中裸奔

　　3．

　　刻上甲骨的文字，以其纖細的鋒刃

　　穿透歲月的厚盾，直至我滲進鐵鏽的

　　沉思。隨意翻開一疊史書

　　都是一片片甲骨隨意拼合的拓印

　　／

　　握過鋤頭的手揮動狼毫，宣紙上的

　　暗花，恍如盔甲恍如城池。我聽見

　　蒙恬在用多媒體演說：毫鋒都是銅鑄的

　　／

　　蔥鬱的古樹覆蓋著我飢餓的大腦

　　一張書桌鋪開漫漫五千年的遼闊。目睹了

　　司馬遷的宮刑和蘇軾放逐的黃州儋州

　　仰天長嘯中，我眼睛里的黑色

　　至今驅不散那一個個渾濁與骯髒的夜

　　／

　　青春熱血澆開的花，有多少枝

　　是開在邪惡的肥腴土地？

　　4．

　　劃開冰層，吸滿紅岩牌墨水的鋼筆

　　在歡溢的春水上，把淡綠的波紋

　　牽成一根根放飛風箏的

　　長線。縫合傷痕

　　／

　　希冀如開放在山石間的野菊花

　　撕裂幽靈豪叫，以一聲鋼管架上旗幟般

　　響亮的回答。朦朧的是因為她萌生於朦朧

　　蘇醒的正因為她燎原於蘇醒

　　童話看着親近的雲

　　／

　　人性的回歸如翻過山脊的馬群

　　蹄聲從拭亮屋脊的雲層響過

　　被驚醒的夢，攀上每一根泛青的樹枝

　　眺望，不再是一種姿勢

　　而是一種叛逆，一個以光速輻射的

　　時代宣言

　　5．

　　雲陣在閃電中衝殺，戰車一排排

　　倒下，砸斷樹榦，砸斷山脈

　　狂野的風捲起漫天大雪

　　／

　　手的美麗一如手的醜陋

　　五指的變幻，是迷人的舞姿也是

　　魔鬼貪婪的攫取。心底里的陰暗

　　在光潔的臉上微笑不出一條皺紋

　　／

　　語言又長出堅硬的外殼

　　而矛卻躲在盾之後，密謀着謊言

　　像叉子一樣饕餮大餐

　　破碎的古瓶正被修復進新瓷

　　時間被精心嫁接

　　列車，從扭曲的鋼軌上

　　疾馳而來

　　／

　　而森林深處的一串腳印，因不再被踩踏

　　至今依然鮮嫩——以之呼應的

　　是一個驚艷卻瞬間即逝的

　　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