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第一次遇到張浩塵時，我正坐在23路公交車上一如既往地發獃，發獃的主題還是那個紈絝子弟——潘一哲。

　　然後友好廣場到了，我該下車了，要命的是，外面浪漫的朦朧小雨不知何時變成傾盆大雨了，我沒帶傘，到公司這七分鐘路程足以把我變成落湯雞。我站在門口遲疑着，司機在後面猛催：“怎麼回事？到底下不下車？我要關門了！”

　　我一急，跳了下來，正準備拔腿狂奔，突然發現前面不遠處一男子挺拔的背影，當然，我發誓，當時吸引我的，絕對不是他的背影，而是他那把能放下三個我的大傘。我三步並作一步竄到他傘下，他低頭看了看我，很漂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因吃驚連着忽閃了兩下，我討好地沖他笑了笑，於是他也笑了，露出兩個大酒窩和一口整齊、漂亮的牙齒。天，這個男人怎麼處處讓我想到漂亮這個詞，不過，我可不喜歡漂亮的男人，我喜歡潘一哲那樣帶有一絲霸氣和野性的男人，當然，潘一哲也是很帥的。

　　“那個，小姐，請問你要去哪兒？”

　　“我叫吳笛。”

　　“哦，對不起，吳笛小姐，請問你公司在哪兒？”

　　“我要去T大廈。”

　　送我到大廈門口，我笑着對他說謝謝，看他轉身離去，然後推開公司大門，習慣性的向總經理室張望了一下，潘一哲已經坐在那裡了，看我濕濕的樣子，他走出來：“阿笛，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我可以去接你呀！”廢話，那時候我的白日夢正做的不亦樂乎，哪意識到這個問題！

　　“看你濕濕的，小心感冒了，把工作先交給小曼，你快回去休息吧，晚上我去找你！”小曼是新來的實習生，現在我手裡的一般工作她都能獨立完成了。當老總女朋友這點好處還是有的——可以隨時休假。

　　回到家沉沉睡了一天，醒來已是晚上，看了看手機，該死的潘一哲，一個電話或短信都沒有，不過已經習慣了，他的諾言又幾時能當得了真呢！但過後他的理由一定又是很堂而皇之的。

　　頭好痛，該不是真的感冒了吧！實在忍不住了，打電話給潘一哲，響了幾聲后，一個很妖媚的女聲：“喂，找一哲嗎？他在洗澡，您……”

　　早就料到，卻偏偏要打這個電話，自討侮辱，然後明天聽他漫不經心的編着謊言，自己再裝出一副很體諒的表情，竭力扮出賢妻良母的樣子。突然覺得好孤獨，寂寞野草一樣蔓延，迅速荒蕪整顆心。三年了，守着我愛的潘一哲，寂寞卻時時侵襲我。

　　第二天還是沒去上班，晚上約他出來，努力裝作很隨意的樣子：“昨天晚上我給你打電話了……”說完這句話我就恨自己，難道我一定要用他的謊言來求得心裡安穩嗎？

　　他頓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后，低下頭繼續專心攻擊他的牛排。他現在已經連謊言都懶得編了。

　　我悲傷且憤怒，從我踏出校門，面試中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對他動了心，所以想盡辦法進了這個公司，終於成為他的女朋友，一直這樣的愛他，雖然很辛苦，但是我執著地不肯放棄，執意相信不管他現在身邊多少美女環繞，最後他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願意和我一起相守到老。但三年倏忽而過，他貪玩的本色絲毫未改，反倒厭倦了我。

　　正欲抽身離去，突然背後一個急急的聲音：“那個，真的不行呀！”

　　好熟悉的語氣，不由回頭望去：哦，是那個有着挺拔身材的漂亮男子，對面坐着一個小資情調頗濃的女子，女子低聲說著什麼，他只急急地重複着剛才那一句。那女子顯然有些生氣，突然站起身，緊挨着他坐下，很大聲地說了一句：“我愛你有什麼不對嗎？你嚇成這個樣子做什麼？”

　　整個餐廳的人都回過頭來對着他們看，他愈發顯得手足無措的樣子，整張臉漲得紅紅的，那女子卻無絲毫羞怯不堪的表情，一隻縴手抵着額頭，微醉的樣子，很自然地道出一句：“我有些頭暈，送我回家吧！”

　　眾目睽睽之下，他似乎只好就範了，我突然有些不忍，為這純樸可愛的男子，為那不齒的女子，也因了這漠視一切的潘一哲。我走過去，很自然地挽住那男子的胳膊，溫柔地一笑：“老公，原來你在這兒呀！飯菜我都做好了，你先回家等我，我來送這位小姐回家！”

　　果然，那女子猛地站起，一掃剛才醉酒柔弱的神態，橫眉立目，與一般潑婦無異：“好啊，張浩塵，原來你有老婆，你，你……算你狠，哼！”她怒氣沖沖地撥開我們從中間穿了過去，我們很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潘一哲皺着眉頭走過來：“阿笛，你鬧夠了沒有？怎麼什麼熱鬧你都往前湊啊？走吧！”他很不耐煩的樣子，拉過我的手就想走，他總是這樣漠視我的感受。第一次，我沒有順從他，很堅決地抽出了我的手。他回頭看了看我，有些吃驚，但馬上就恢復了他慣有的無所謂的表情，聳了聳肩，轉身就走。

　　張浩塵要送我回家，我不肯，我說我還沒吃飽呢，他馬上要服務生再來一桌，我不忍，看他不過是普通的白領，和剛才那小資女子的一餐足以吃去他半月薪水，於是拉他出去。

　　不知為什麼會來到夜市，這樣的地方我好久沒來過了，喧鬧的人群，小販的吆喝聲，混着燒烤、麻辣燙、臭豆腐香味的空氣，身邊溫柔微笑着的大男孩，一切的一切讓我有一種錯覺，好像時光倒流，又回到了我的學生時代，那時的我是那樣天真純樸，日子那樣的單純美好，可現在……

　　我突然放聲大哭，張浩塵嚇了一大跳，他一邊從我嘴裡拿下吃了一半的肉串，一邊急急地問：“燙到了嗎？還是太辣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哭得更凶了，他扶着我小心地走出別人詫異的目光，離開熱鬧的夜市，我一屁股坐在路邊的台階上，繼續哭。我都不知道是怎麼了，在潘一哲面前我從沒這樣由着性子來過，怎麼在一個陌生人面前竟這樣沒了身份。

　　哭到後來我已經很累了，睜開眼睛我發現張浩塵正圍着我一邊轉圈一邊不停地抹着額頭，我詫異地問他在做什麼。他見我說話，馬上停止了轉圈，蹲下來歪着腦袋盯着我看，欣喜不已：“你終於不哭了，急死我了！”我見他滿臉是汗，不由得大笑起來。

　　第二天賭氣沒去上班，跑回家中，老媽見到我腫脹的眼睛，嚇了一跳，馬上下結論：“一定是那個富家子做的好事，我早就說過有錢人沒幾個心眼兒正的，尤其是自己沒本事，靠老子吃飯的……”

　　和潘一哲在一起三年，老媽嘮叨了三年，為這我還賭氣在外面租了房子，但每次見到我她還是忍不住嘮叨個不停。但嘮叨歸嘮叨，畢竟最疼我的還是老媽呀！一會兒，她就系著圍裙，鑽進廚房了。

　　在家待了近一個星期，無聊的時候就去找張浩塵，但潘一哲這個混蛋連一個電話都沒給我。

　　實在忍不住了，晚上跑去潘一哲郊外的別墅找他，這裡原本是他買給我的，但我執意要他娶了我才肯住進來。在門外守了好久，他終於回來，看着他從車裡出來，那一刻我所有的怨氣都一掃而光，我終是愛他的，所以肯一次又一次的委屈自己原諒他。正想迎上去，他卻挽了另一個女子，水蛇一樣地攀着他的脖子，格格地笑着。

　　潘一哲已然看到我，他怔怔地盯住我，那女子顯然感覺到了他的變化，於是順着他的視線望過來，那一刻我的心一陣抽痛，為那張熟悉的面孔，為那一如我當年因單純而一切都無所畏懼的目光，小曼，愛上潘一哲這樣的男子，需要的勇氣是你永遠無法預料的。

　　我轉身離去，潘一哲追上來，很慌張的樣子，語無倫次地解釋着什麼，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這般無措，他絮絮不止，我平靜地打斷他：“那麼你願意和我結婚嗎？現在！”

　　他立刻沒了聲音，他永遠吝於承諾，即使是搪塞的謊言，他也吝於給我。

　　“潘一哲，你這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我們兩個徹底玩完了！”我冷靜地說完，轉身就走，心中有着酣暢淋漓的痛快。

　　去找張浩塵，看我一杯連着一杯地喝酒，他很擔心的樣子，但他怎知我心底其實是輕鬆的，我只是要慶祝一下罷了，為自己結束了這一段苦戀。但我竟暈了，原來開心也會令人如此沉醉。

　　醒來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老媽，我嚇得“哇”的一聲坐起來，老媽也被我嚇醒了，迷迷糊糊地抱怨：“鬼叫啥，你個死丫頭！”我說：“老媽你咋跑我床上來了，你咋不回自己屋裡睡去呀！”

　　老媽很生氣：“看你這屁大點兒地方，外邊還睡了個男人，我不睡你床上難道你讓我打地鋪？”

　　我這才發現原來這裡是我的小窩。聽老媽說昨天那麼晚了我一直沒回去，她就想可能是被潘一哲這個兔崽子給謀害了，她就跑過來看我死了沒（我的老媽呀，說起話來老是這樣的不留餘地），打開門發現客廳沙發上竟然睡着個男人，我這老媽愣是鎮靜得沒吭聲，悄悄走進卧室看我衣衫完整的在床上呼呼大睡，這才放心地返回客廳，拍醒那個男人，經審問得知原委后，放他走了。

　　老媽神秘兮兮地說：“那孩子不錯呀，一看就是老實人。”

　　我沒好氣地說：“他啥樣跟你有啥關係！”

　　“咋沒關係？說不定將來就是我女婿了呢！”

　　辭了工作，閑在家裡無所事事，張浩塵整天整天的陪着我，我奇怪他不用工作的嘛，他笑嘻嘻地說向公司請假了，理由是老婆病了，回家侍候老婆。自從那次替他解圍后他就一直叫我老婆，也懶得理他，畢竟鬱悶的時候有人陪，飢餓的時候有人做香噴噴的飯菜給你吃不是一件壞事，只是難得會有這樣開明的公司。

　　但他是認真的。

　　那天吃過晚飯，外面下雨了，他賴着不肯走，我趕他，他說：“別人的老婆都不會這樣狠心的！”

　　我說：“可我不是你老婆呀！”

　　他就說：“那你就嫁給我吧！這樣你就是我老婆了！”

　　我笑：“你這是求婚嗎？哪有人求婚這樣隨便的呀？”

　　然後他就變魔術般從衣袋裡掏出一隻戒指，原來他早有準備。他很認真的樣子，拉着我的手說：“老婆，嫁給我吧，看你整天恍恍惚惚的樣子我就心疼，我不想你再傷心流淚，更不想你再醉酒，我要天天把你帶在身邊，天天守着你，我心裡才能踏實下來。”

　　跑回去告訴老媽我要嫁給張浩塵了，老媽竟然說：“既然是你自己決定的，就不要後悔，更不要對不起人家！”

　　看我不解的樣子，老媽竟然很有哲理地說了一句：“背叛不一定是身體上的，這裡的也算！”說完指了指胸口。我的老媽呀，怎麼什麼也逃不過你的法眼呀！

　　雖然沒有張揚，但我要結婚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潘一哲跑來找我：“阿笛，是真的嗎？”是我的錯覺嗎？我竟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痛？

　　“我知道你一向都愛耍小孩子脾氣，又迷迷糊糊的，可是你這次玩過了頭吧！結婚很好玩嗎？你很愛玩這樣的遊戲嗎？”好個潘一哲，糟蹋了我三年青春，還敢這樣和我說話！我不做聲。

　　“你不要拿這樣的眼神看着我，是，我是有些曖昧的女朋友，但那都是逢場作戲罷了，我是愛你的，阿笛，你應該知道，我終會娶你的，你不需要採用這樣的手段來逼迫我！”

　　我轉身便走。他拽住我，狠狠地抱緊我，他還是這樣的霸道，我奮力掙脫他。

　　“老婆！”張浩塵不知從何處過來，潘一哲悻悻地鬆了手，沖他吼道：“董事長的兒子有什麼了不起？就可以搶別人的老婆了嗎？”

　　“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張浩塵冷冷地說完，拉我便走。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去：“你這樣看重身份嗎？你這樣的人真是不配擁有真愛！”

　　我隨他走了幾步后才反應過來，一種受騙的委屈令我的憤怒油然而生，我甩開他，氣沖沖地走開，他竟也沒追過來。

　　老媽看我氣呼呼的樣子，又很八婆的上來搭訕。我沒好氣地說：“你那未來女婿可是了不得呢，老爹還是董事長呢！”

　　“哦，是嗎？是個有錢人呀！”

　　“是呀，你不是說有錢人都心眼不正，不是好東西嗎？”我嘲諷地看着老媽。

　　老媽訥訥地道：“可是也不像呀！這孩子和他們不一樣！”

　　是呀，是不像，可是……手機響了，是他發來的短信：“從小父親就告訴我，取名為浩塵，即意為我不過是浩淼宇宙中的一粒微塵而已，要以謙恭為本，凡事不可張揚。老婆，一直沒有告訴你，不是我想隱瞞，而是我覺得沒有必要，無論我是什麼身份，我都是那個最愛你的張浩塵！並且我相信終有一天你也會是那個最愛我的吳笛！老婆，如果你氣消了的話，請你出來好嗎，我等你去夜市吃燒烤呢！”

　　推開窗子，我看見沐浴在金色夕陽中溫柔微笑的大男孩，我滿足地笑了，讓那些虛無的愛見鬼去吧，我要的是一份真真切切、踏踏實實的幸福，是可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溫馨，這才是我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