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老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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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教研活動,見到一位老同事,他說:“老顧現在發啦!家裡富得流油,他常念叨着你,你不去看看?”
我立刻想起那個年逾古稀,走路依然虎虎生風的老花匠來。他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花匠。他家世世代代以養花為業。到他這一代,花卉行業衰落,他過着半農半匠的生活。改革開放后,花木業重又興起,但是老顧年事已高。他只在幾家學校里承包下花木管理,年終,學校給他一點報酬,他也心滿意足了。
老顧不愧是個正宗花匠,事情做得特別地道。教師的辦公桌上四季花卉不斷。老師們在教學之餘,回視桌上那幾朵山茶,一枝百合,或者是垂垂的月季,清高的水仙,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老師們茶餘飯後,也愛到老顧家去走走。他家住在城郊,房屋前面用竹籬笆圍了足足有半畝地的花圃,各色花卉琳琅滿目,身在其中,猶如到了一個袖珍公園。
養花和讀書大概有一種天然的聯繫,有一副對聯是這麼說的:“讀《書》取正,讀《易》取變,讀《騷》取幽,讀《庄》取達,讀漢文取堅,最有味卷中歲月;與菊同野,與梅同疏,與蓮同潔,與蘭同芳,與海棠同韻,定稱為花里神仙。”我也常到老顧的花圃去玩。老顧侍弄花草既不用化肥,也不用農家肥,而是用他家祖傳的“百草汁”。用“百草汁”作肥料,用“百草汁”澆水。所以,他家的花卉,沒有貴妃樣的豐肥,也沒有西施般的病態。一棵棵都是疏疏朗朗的,有骨氣,有精神。整個花圃里沒有一點污穢,充滿了清氣。
他家的鎮家之寶是幾盆名貴品種的蘭花。老顧生性慷慨大方,誰要是看中了他的山茶、月季什麼的,不管什麼品種,他都拱手奉送。唯獨這幾盆蘭花,是他的心頭肉,客人到此,“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更不用說去動它的“龍脈了”。按老顧的說法是“蘭花難養,我不是不送給你們,這麼名貴的東西,讓它死在外行的手裡,實在是暴殄天物。”
花圃四周的籬笆上,爬滿了一種草藤,俗名叫“紅眼藤”。我做過農民,對各種草木有鮮明的愛憎感情。一見到這種“紅眼藤”我就不舒服。這是一種田間惡草,農民在地里,一旦發現這種草,就要掘地三尺,把“紅眼藤”的根根鬚鬚全部剔除。如果稍有遺漏,後果不堪設想。這種草生長神速,根有一米多深,只要它一冒頭,就會迅速長成被子一樣厚的藤蘿,再壯實的莊稼也要被它蓋得嚴嚴實實。
我對老顧說:“世界上的草木有千千萬萬種,你怎麼偏偏讓‘紅眼藤’爬滿了籬笆?我一見到它就感到噁心,它使你園圃的審美價值大打了折扣。”
老顧不以為然,笑着說:“你呀,‘蚱蜢打噴嚏,滿口莊稼氣’。看來,你做過農民。農民見到‘紅眼藤’,就會氣得眼都紅了。其實,‘紅眼藤’也是一種草,跟其他的草木沒有什麼不同。其實這種草還是蠻不錯的。嫩綠的雞爪形葉片,緋紅的珍珠狀果串,越到夏季,長得越旺。花卉大多喜陰不喜陽。這些‘紅眼藤’在籬笆上給我遮擋烈日,它們功不可沒啊!”
我說:“讓一種田間惡草,跟這些名貴花卉同起同坐,我總感到有點不倫不類。”
老顧說:“在我們花匠眼裡,沒有香花和惡草之分。花卉都是草木,草木都能成為花卉。正像你班上的學生,有優等生,也有後進生。那些後進生,你看上去有點不舒服,但是,說不定以後換了一個環境,他們的特長發揮了,你要對他們刮目相看。”
我暗想:“紅眼藤”大概不會讓人刮目相看的吧!後來我調了工作單位,有十多年沒見到老顧了!
同事說,老顧發了,我想他培植的蘭花幫他掙了大錢吧。我說:“老顧辛苦了一輩子,應該碰上好運氣了。他那幾盆蘭花賣了多少錢?”
同事說:“那些東西能賣什麼錢?名貴品種的蘭花難養,一年也難分孽一兩個新芽,中看不中用。倒是那些‘紅眼藤’給他帶來了商機。鄰近一個大城市修築了一條高架路,水泥立柱上要搞垂直綠化。你想,晝夜受到強烈振動的立柱,哪一種花卉能夠攀援上去?只有老顧的‘紅眼藤’一下子就中了標。這是三十公里長的高架路啊,多大的一筆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