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紅葉

　　天氣一天天的變涼了，早晨可以感受到刺啦啦的冷風，彷彿到了冬天。家鄉的山在冷風的考驗中，慢慢地黃了臉，光了頭。一臉尷尬地袒露着自己被風兒剝光的身體，任憑落葉紛飛在溝溝嶺嶺間，無奈地落成一地的凄涼。

　　不容易被風吹落的是家鄉的“紅葉”。那些紅葉不是楓葉，是家鄉山上幾種常見的灌木，俗稱“黃綠柴”，“林不俗”的葉子。被霜露一打就會變紅，幾經風霜，那滿樹的碧綠就變成了滿山的紅葉，在瑟瑟的秋風中，在天高雲淡的晴日里，遠遠看去層林盡染，萬山紅遍，別具魅力，在毛主席的詩詞里陶醉了無數人，那就是家鄉的紅葉，那就是家鄉的秋天。

　　紅葉遍野的時候，是收穫的季節。黃澄澄的玉米棒子堆滿農家小院，孩子們同小貓小狗一起竄上竄下，惹來大人們的一陣陣吆喝聲。柿子紅了掛滿枝頭，由於秋風剝落樹葉，留下的是一樹像一盞盞燈籠高掛的柿子，映紅黃昏下天邊的片片雲彩，成了記憶中的一幅畫。哪一個是軟的，哪一個是硬的，哪一個熟透該吃了，孩子們最清楚了。核桃、花生、棗兒晒乾了，被爸爸媽媽裝進瓮里藏起來，在漫長的冬天家裡來客人時，我們才可以與之分享一次。在我兒時的記憶中家裡藏在棚上的那個大瓮，就如同童話中的百寶箱一樣讓我嚮往。沒有零食小吃的童年，一把花生幾個核桃饞得我們口水直流，吃一次好幾天回味無窮。更不用說新鮮的水果了，時隔整整一年連啥滋味都忘完了，才能吃到新鮮的。那種滿懷期望的等待讓我學會了忍耐，忍耐之後的收穫讓我懂得了珍惜。

　　紅葉紅透的時候，是孩子們最瘋的時候。一到了星期天，挎上一個小籃，三五結伴，滿山轉悠。柿子，板栗，沙梨，酸棗，見什麼摘什麼，摘什麼吃什麼。夕陽西下，滿載而歸。摸着鼓鼓的肚皮，躺在柔軟的草上，滿足地咂着嘴巴，憧憬一番未來。講幾個從父母那兒聽來的老掉牙的故事，雖都是些老故事，大家卻每次都說的興趣盎然，聽得津津有味，咯咯的笑聲撒滿一地。家鄉的嶺前屋后，烙滿我成長的腳印，果園山林的枝頭樹梢長着我歡樂的記憶，那是我如痴如醉的童年。

　　紅葉一遍遍的紅過，我也一年年的長大。上初中的時候，最喜歡初秋的早晨，起床鈴響時正是微明時分，當哨聲吹成一首歌，我們已跑在街外環山的公路上。天漸漸放亮，四周的一切清晰可見，空氣里瀰漫著瓜果和莊稼的混合味，清新而舒暢。如果是雨後的清早，薄霧漫過山頭，似雲似紗般飄渺，纏繞在山腰山頂。這時候的山是溫柔的，像一個風韻極致的少婦，睡眼朦朧，羞羞答答，半遮半露，令人陶醉迷戀。路邊或遠或近的的農家小院雞鳴狗叫聲不絕於耳。道道炊煙裊裊而上，彷彿是天空垂下無數的繩子，那些仙女精靈們就是由此偷偷地來偷偷地去的。天上人間，人間天上是相通的，我也覺得我的家鄉就是她們留戀的天堂。異想天開的年齡心中滿是對未知的好奇和渴望，那是我單純和迷茫的少年。

　　那時的我因父親的離去寡言少語，孤獨的心不堪忍受這突來的悲傷，總喜歡一個人呆呆傻傻靜坐。課餘閑暇常常一個人走出校園，到鎮外的公路上躲進路邊的小樹林，捧着書想鳥兒的心事，看夕陽落去；也曾無數次坐在繞街而過的小河旁，聽着水的聲音和魚兒一起想它的去處，等太陽升起；想的多了也就想明白了，鳥的心事是山的那邊是什麼，水的去處是不停地向遠方，我的去處呢？我學會了人生的選擇和思考。靜下心來學習讀書，嚮往山外的世界。終於如願走進了大學的校門。從父母的手掌上走了出去，走出了大山，卻走不出自己的心，紅葉在我夢裡，童年在我夢裡揮之不去。

　　畢業后難捨故土，又回到了生我養我的地方，回到了我的母校。青春時節，風華正茂，整天和孩子們為伍，忙碌和快樂把心裝得滿滿的。課餘閑暇爬上學校後面的山坡，一覽我生活的街道，小小地方，小小世界，每天忙忙碌碌早已忘卻了山外的繁華。摘幾片紅葉帶回宿舍，夜晚燈下獨自一人時，一片寫上“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寄給遠方的朋友。一片寫上“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留給自己，夾進書里成為一段風乾的心事。家鄉的紅葉，寫滿少女的浪漫情懷，也寫滿青春的思念與憂傷。

　　又是一年的秋天，秋風瑟瑟吹落滿地的樹葉，大山蕭條的像父親滄桑的臉，卻親切依舊。紅葉簇簇，像母親熱情的雙眼，滿是溫柔的歲月記憶。走進家鄉，走進記憶，走進夢裡，滿山的紅葉，家鄉的紅葉，秋風依舊在，幾度葉又紅。

　　步入人生的初秋，心中的綠樹已不再茂密蔥蘢，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窺見過往歲月的點點滴滴如雲如風，隨着季節的變換都歸於平靜。生命的大樹葉綠葉紅，葉綠是人生苦短過往的煙雲，葉紅是往事如夢我心的從容。生命的秋天裡我收穫了友誼，收穫了親情，收穫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成功。即使是冬天來了，我也不怕，我已走過人生的各個季節，心中的綠樹已是那崖上的翠柏青松，任大地蒼茫在我腳下，任春花秋月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