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漫心（2）

　　踏着歌聲走到他住宿的門口，門虛掩着，在他歌聲停的間息，我輕敲了門。“快進，心心，我等你很久了。”走進去，培訓處他臨時休息的房間不大，屋裡擺設很簡單，我坐到沙發上，他給我拿瓶飲料坐在旁邊，小眼睛看着我閃動着異樣的光彩，我的心不由地收縮起來。“心心，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對你有種特殊的感情，現在培訓就要結束了，希望你常來，我樂意免費為你單獨輔導。“他說著已靠了過來，我慌忙起身，他忽地站起來抱住我。”心心，我真的喜歡你……”所幸門沒關，可中午這裡一個多餘的人都沒有。我邊掙脫邊說：“老師，我一直很敬重你，你不能這樣……”“喜歡沒有錯……”我忽然看見賈春奔了進來。“請你自重，老師。”賈春把我拉過去喝斥道：“啊哈……誤會，誤會……我這就給心心拿資料。”

　　賈春拖着我下樓，坐進車內我還驚魂未定，這一切的突發事件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你是呆還是傻？就沒感到他上課時對你閃動的眼神。如果不是你躲我，我心神不寧跟着你，後果會不堪設想。你要記住，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和我在一起這麼安全，你是個正值妙齡的漂亮的有着獨特氣質的女子。這對任何男人都有不少的誘惑。你以後多動些心眼好不好？你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愛輕信人。盡量不要單獨和男人在一起，哪怕他是個老翁。”

　　我的淚急速而下，我萬萬沒想到離開校園外的生活會是這樣。為什麼？為什麼？我為什麼要刻意弄明白他的一切，為什麼不裝糊塗和他繼續曾經讓我對感情存有嚮往的快樂？還有那份踏實的安全感。可殘酷的現實一一撕裂在面前，我能如何？我又該何去何從？

　　賈春看着我茫然無措中情緒任由放縱的痛苦，心痛瀉滿臉上。這一刻我相信了他的真情，他從車座上環住了我的肩。第一次伏在一個男人的肩上任情緒的悲哀放縱着。多想有這麼一個安全的港灣讓我依靠，讓我抵擋人生的風風雨雨，可這是我多麼大的奢望。“心心，生活中必須學會堅強，我不可能每次都這樣適時地成了你的‘救星’，你生活中的‘護花使者’，不要再去學習了，下班晚上好好獃在家裡自學吧。我要出趟遠門，恐怕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我不能給你承諾什麼是因為我不配，但我希望你快樂，這個號碼我永遠為你留着，遇到麻煩告訴我一聲……”

　　他這是在和我告別嗎？我的身心恍然摔入地下洞里，一個人在黑漆漆的深洞中茫然無措地走着……

　　賈春送我到公司門口，為我擦擦臉上的淚痕。“好了，別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每個人活着都不知承擔多少無奈和辛酸。但我們必須勇敢面對不可預測的每一天。學會為自己接風洗塵。我承認我迷失了自己做得不好，但我希望你能做好，朝陽的一面永遠是明朗的天。我會像大哥哥一般永遠關注着你，祝福着你……”“你難道都不能洗心革面嗎？”“各人有各人的無可奈何和不堪回首，還有身不由已……”

　　我下了車，固執地看着他開車離去。車后的尾氣撲面而來，我的淚又不由控制地肆意流出……

　　走進公司，走廊里周安赫然站在玻璃窗前。剛才的一幕他一定一目了然。此刻他正面對着我，心中劃過的疤痕和臉上的淚痕一定清晰可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打了招呼。“周總好！”我示意后快速走進自己的工作處。

　　學習是不去了，賈春也走了，走到我無法觸及的地方去了。踩着鐘點正常地上下班，生活秩序穩定地搏動着，一切的一切恍然一夢，又是如此真實地存在過。我要學會遺忘，學會遵循自己的心生活。

　　這天我正工作，郝秘書示意我過去。我忽地緊張起來。我現在最怕的是平緩的有秩序的生活起波瀾。我只想固守着現在的平靜，可我不能不去。“周總讓你到他辦公室一趟，他正等你。”

　　我慌恐地推想着所有的原因。輕敲他的門。“進來吧。”此刻他正斜靠在座椅上，一臉的疲憊。“我今天又煩又累，給我倒杯茶，陪我坐坐。”我默無一聲地倒杯茶輕放在他桌前，他忽地用雙手抓住了我的放在他臉上。我不知所措，想抽出又被他緊緊地握緊。看着他閉人眼心安中的柔情，我的心被一點點的情絲牽扯着……“周總……這樣不好……”他沒聽到 般彷彿沉入遙遠的夢境。我僵硬在那裡，看着虛掩着的門，希望有救星過來，可人憑空消失般。外面靜得出奇，靜得我的心又慌恐着。看着他沉睡狀的平緩心態。我的思緒飄浮着。這麼大的事業還是不快樂。還是這樣地脆弱無助，上帝確實是永遠公平的，不會萬千寵愛於一身。在強大的人生底子里，柔弱的柔情總會在哪一面浮出。

　　時間一點點地流動着。眼看下班時間過去了。外面仍悄無人聲。這人都哪兒去了。我用力抽自己的手，可被他死死地握住。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暮色一點點暗下去，暗得我剛平緩的心又慌亂起來。“周……總……周總……”他終於睜開了眼睛。我趁機抽出自己的手。“陪我吃頓飯吧？”“我……我還有事……”“不要拒絕我，只是吃頓飯。”“我……去收拾一下辦公桌。”不等他回答，我已快速奔出。人提前下班般消失無蹤。原先不是這樣的。難道有人蓄意安排。惶恐讓我不安着。賈春的話又響在耳邊。溫耿剛好從他的辦公室出來。我快步迎上去。“溫經理，今天都下班這麼準時？”“郝秘書特意吩咐今天搞個特例。讓早下班一回兒。……心心，不知多少女孩想對周總投懷送抱，你要珍惜喲……我先走了……”

　　莫名的負荷壓着我。我兩步並作一步地一樓，想急於逃跑，等到第二天再向他解釋原因。可他已站在辦公樓的出口處。“我……確實有急事……”“我送你總不會拒絕吧？”“我不能麻煩你。”“不要說這樣的話，走吧。”

　　坐在車上，長久的沉靜后他終於開了口。“我到那樣的場合只是想找回妻子棄我而去的尊嚴……那晚我真的很抱歉。我和合作夥伴把事談妥后喝多了酒。再加上前一夜無眠，頭腦昏沉，看你膽切地路過，想開玩笑嚇唬作弄你般不由意識地……如果我真有歹意，還會點燃煙讓你看清我的臉嗎？還會托延時間嗎？和我在一起不要太緊張……”

　　細想那夜的細節，也確實是這樣。對此一直耿耿於懷的我釋懷了很多，一直緊張的心也緩和下來。“從明天開始做我助理吧。我讓你自己感受我這個人和我對你的心。”“我……恐怕做不了，我還是做好我手頭的事吧……”“不要總拒絕我……說定了……”

　　所謂的助理，不過是給他整理整理文件，接個電話倒杯茶，陪他吃飯聊聊天，談談心，就這在我有時心不在焉時他也親自代勞。我這不成了個閑雜工嗎？而且有顯情人般的吃閑飯的閑雜工。我要的生活不是這樣的。我陷入無所為無足輕重的茫然中，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公司上下都把我和他聯繫在了一起，他對我細緻周到呵護得讓我不忍心找任何理由拒絕。

　　他從未讓我參加過任何應酬型的飯局。我不知道這是對我的愛護還是私有物佔有般的自賞。每天下班我執意要一人回去時，他失落般地非要送我不可。真是忙得抽不開身時，他的專車司機總會準時接送我。買個日用品逛個街一類的他也要人跟着，我這成了什麼了？這樣下去我要滑向何處。

　　我道出了我“監禁”般的感受，我提出要做對公司有貢獻的鍛煉我能力的工作。他抓緊我的手。“我只是不想讓你費心費力地操心。我只想讓你輕鬆地無憂無慮地生活……你不知道我擔心你怕出什麼意外嗎？我正向麗娟談判正式離婚事宜。你知道我的婚姻早已死亡多年，是她帶着女兒負我跟着別人跑了……現在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你廝守在一起。你知道我的感覺嗎？和你在一起我似乎又回到曾經年青的充滿朝氣的單純快樂的時光。在你無欲無求的純潔眸子里我身輕如水。我原先一直不敢正視這種感覺。現在和你朝夕相處中我越來越不能沒有這種感覺……”“可你在意我的感受好不好？我感到壓抑，感到小我的無聊般的無助……”“你會慢慢適應這種輕鬆的生活的。你要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奢求着。”“你沒感覺到我另類嗎？你總是用你的優越感來無形地傷我的自尊。如果我嫁給你，你一定會養金絲鳥般把我困在家裡。”“我會體會你的感受的。要不我慢慢找些事給你做做。”

　　他的話成了空頭承諾，所謂的事不過有時給他起草幾份會議記錄，還是在他的口授下我記錄下來的。

　　下車不小心扭住了腳，我一再說沒大礙，他竟眾目睽睽之下把我抱進了工作樓。那瞬間的感動被過分張揚般的溺愛羞憤着。我終於忍無可忍，在他進屋關上房門要親吻我的瞬間爆發。“你放下我。我沒有說過要做你的女朋友。更沒有說過要嫁給你。你這是一廂情願。你這樣如何讓我面對公司上上下下！你自己也注意影響好不好！公司明明禁止談戀愛，而你是始作俑者！”“我真是情不自禁。你現在還不接受我！？你難道就不明白你掉根頭髮我就心疼嗎？！”聽着他煩躁的對我同樣的怒吼。我的心抽痛着。“我們分開靜靜吧。這個班我不想上了……”他剛放下的手又抱緊我。“你不能恨心離開我。只有我才能這樣地全心全意愛你……”

　　關了手機，呆在了父母身邊。靜靜地把近一段的前前後後過濾着。他這是在用愛慢慢扼殺我生存的能力和生活的銳氣。讓我漸漸依靠他，離不開他，從而成為他想的私有物……也許我想得過於極端，可他所表現的對我來說是多麼的殘酷。為什麼和賈春的不一樣呢？他給我自由的空間，給我向上的力量，這要我如何去接受這樣的愛？

　　周安來被我拒之門外，汁乳也來了。是周安找到她讓她來的。我向汁乳道出了周安的所作所為。她笑道：“你知足吧。有這麼一個疼你愛你珍惜你的男人。”“可我接受不了，我準備另找工作。憑我的努力，我完全可以過得有尊嚴有地位有活力。而現在呢？我的名譽不明不白受辱，面對他的真切的關懷。我抗拒都抗拒不了，完全撐控他手心裡。你把我的話如實向他轉述吧。”

　　我加入了找工作的行列。就在人才市場招騁門口。周安堵住了我。他明顯瘦了，眼神中有抹濃重的無奈和憂鬱。“你跟蹤我？”“你不要再亂我的心好不好？你想什麼職務我給你。以後盡量給你保持些距離。”

　　坐到他身邊。感受着他紅眼睛中小別後的安然和近日情緒的波折。我的心隱隱地痛着，自責自己的狠心來。我怎麼能這麼無情地折磨他呢？他感受到了我的心波。他伸手把我的頭靠在他的肩上。我能感受到他喜悅的心跳。“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這樣做好不好？有什麼想法和不滿直接跟我說，我會盡量滿足你……”

　　我是在慢慢地接受他。也由原先的和他無奈般的應付變為欣然。對於物質上的過多給予，我總是適時拒絕。我害怕虧欠他過多。

　　賈春回來了，沒有通知我已等在公司門口，抵制不住的欣喜讓我跑向他。“回來了？”“一塊吃頓飯吧。”

　　和他在一起踏實的安全感又來了。多日經歷的種種不知覺地顯露他面前，我自己竟懷疑自己這種對他不加掩飾的情感流露的直接。這是和周安在一起不曾有的。“心心，瘦了。”他的一句話竟把我的淚勾了出來。他走過來嘆口氣環住了我。伏在他胸前，任他寬闊的胸懷熱環着我。多麼溫暖安定的感覺。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紅顏知已嗎？明知道他不是可以依靠的人，明知道他不會給我什麼承諾和應有的改變。可心裡還是隱隱地被他牽記着。“心心，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一定永遠 這樣地抱着你。不讓你受一點委屈和傷害……你和周安之間……”“你都知道了？”“我怎麼能不關注着你。”“他對我那麼好，日久總會有感情的。但不是感覺中平等之間的那種愛戀……他像對待小女兒般地溺愛我，又像戀人般地渴求着我的愛。彷彿是他一直多年欠缺的東西。”

　　賈春把我送到家門口，正上樓，周安竄了出來。“周……大哥……”我一直不知道如何稱呼他，一直和他打啞語，今晚突然冒出這三個字使用權他一愣，我也不免一愣。“你知道不知道他乾的和黃老闆性質同樣的勾當。你這樣和他呆在一起是很危險的懂不懂？”“你不要這麼盛氣凌人的指責我？我做什麼我心裡清楚，他幹什麼與我無關。我只知道我們彼此牽挂着就可以了。和他認識一年了。他從來沒有傷害過我。”“你知道我會吃醋的。麗娟馬上帶着女兒回來了。等我倆的事情解決了，我們結婚吧。”他在昏暗的過道中緊緊地摟住我說：“我要把你拴在我身邊我心裡才踏實。”

　　麗娟真的回來了。領着女兒直接來到了公司。公司里一片嘩然。我裝着無事狀。周安不讓她進家，她領着女兒住進了附近的賓館。但我不能忽視周安見到多年未曾見面的已十八歲的女兒流露出的父愛，那份愛總有複印我身上的影子。我忽然感到自己成了該出局的外人。

　　他們的離婚沒有周安想象的那麼順利，從他和我在一起的黯然中可以感受出，麗娟所跟的男人因屢屢犯原則性的錯誤讓她很失望，短短几天父女的相見讓她徹悟到什麼般地要和周安續舊情。而且女兒一直在中間潤滑着。

　　食品公司那邊由於近一段周安的分心，一時的疏忽出了大漏洞，急需大批資金，看着他心力交瘁，疲憊不堪的樣子，我愛莫能助，除了給他心靈的慰藉。

　　這天溫耿把我聽到叫到他辦公室。“心心，你知道食品公司出現了麻煩。麗娟找到我，如果你離開公司，遠離周安，成全他們一家。她願意出資金讓公司迴轉……你如果願意，我樂意在另外城市給你找個合適的工作。”“周安的態度呢？”“我沒有告訴他。他現在肯定捨不得你。如果你選擇離開，他知道后一定很傷心。但時間是治療一切傷疤的好東西。食品公司是我們半生的心血，我不想看到，我想你也不想看到付之東去……生存法則是無情的，人生必須有很多無可奈何的選擇，不管怎樣，先穩住麗娟，讓她注入資金，度過這一陣子難關再想辦法。”“她那麼傻，憑你幾句空頭承諾就把資金給你們，恐怕她要入股份之類的條件作為前提……不管如何，我知道我該如何做。”

　　我想我是該為周安做些什麼了。離開公司是我唯一能幫他的。離開一直是我想堅持的，可真要下決心離開了。心裡又有深深的不舍和留戀。這個城市到底是個怎樣的城市，生存在前，情感在後。賈春是這樣，溫秋是這樣，周安在山窮水盡時也會捨棄心中對情感的渴求而迫於現實。這就是生活潛規則。愛情難道真的是生活的點綴品嗎？遠在農村的爺爺奶奶身體一直不好，父母很牽挂，我自告奮勇要去照顧他們，陪伴他們。我想讓生命有些許流轉。“我不能總是把自己的命運由男人來牽扯，或許農村那一片廣闊的天地能找到我發展的空間。一切的一切，就此擱淺吧。我讓父親買了車票。悄悄坐上了遠去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