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客

　　在廠里掀起的三班組的個人競賽中，工人小張苦幹加巧幹，也爭了個第一，並且得了二百元的鼓勵獎。

　　發獎金的時候，班長老李就笑道：“小張，你奪了紅旗，成了標兵，該意思意思。”

　　小張明白班長“意思”的意思，便說：“意思意思，今晚我請客！”

　　老李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線，說：“說笑話呢，小張，你可別當真。”

　　小張正色道：“這是應該的，班長，平日你待我不薄，我心裡清楚。”

　　老李就拍了一下小張的肩膀說：“說啥呢，小張，看到好苗子，哪有不栽培之理？好，今天我就領你這份情！”

　　小張便被老李拍出了一股春天般的暖意，慢慢地融開來，裹住了他燦爛的臉龐。

　　快到下班的時候，主任老王走進車間，看見老李，打一哈哈說：“李班長，你奪了個第一，該請客才是！”

　　老李“嘿嘿”一笑道：“請，請，我本來就有這個意思，今晚你就別回家了，咱上醉仙樓撮一頓，比比酒量，怎麼樣？”

　　老王抽動了一下鼻翼，彷彿聞到了酒菜的芳香，一拳搗在老李的胸脯上說：“好，比試比試！”

　　老李被搗了個趔趄，差一點跌倒，好不容易站住，便覺得主任的拳頭對自己是一種莫大的友好和信任，就捂着胸口，緊鼻夾眼道：“壞了，壞了，今晚的酒量被你打掉一半，喝不過你了！”

　　老王便瞪一眼老李說：“你少給我裝孫！”說完就走了出去。

　　等老王走後，老李就摸了摸後腦勺，找到小張說：“剛才我想了想，只咱倆吃沒多大意思，最好叫上主任，錢不夠的話我有。說實在的，這年頭為人處事不能太死板，該破費就得破費，這對咱有好處。”

　　小張被老李誠摯的話語說得有點激動，連忙說：“是的，是的，錢不用你的，只望班長以後多為我美言幾句。”

　　老李說：“這還用說嗎，不然我也不會叫主任呢！”

　　主任老王從車間出來后，碰到了一車間主任老劉。老劉老遠就招呼讓老王出血，老王知道這一鎚子是躲不過去的，他們幾個車間頭兒，經常在一起找由頭各個擊破，便爽快地答應了。回到辦公室，老王就把老李叫過來說：“剛才碰到了老劉幾個鬍子，他們非要我出血，這樣吧，今晚這頓飯算我的，你帶着肚子去就行了！”

　　老李一聽便明白了老王的意思，沉下臉說：“你這是瞧不起我嗎，王主任？劉主任他們我想請還沒有機會呢！”

　　老王就摸了摸下巴說：“也好，別看他們幾個平日嘻嘻哈哈的，都精着呢，你多跟他們接觸一下有好處！”

　　老李說：“那是，那是。我想小張這小夥子不錯，幹活也好，今晚是不是把他帶上？”

　　老王說：“帶上就帶上，反正就幾個主任，你看着辦吧！”

　　到了酒樓，老王向幾個主任特別介紹了老李和小張，然後要了些不錯的酒菜，他們便圍在一起，推杯換盞，吆五喊六地喝起來。老王說：“承蒙各位支持，今天大家務必盡興。老李，你可要替我多喝點。小張你年輕，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吃，你隨便。來，來，為了我們今後合作愉快，先幹了這杯！”於是，他們又干又吃，很是痛快。

　　因為常在一起喝慣了，也沒有多少客氣，他們大杯喝酒，大口吃菜，不大一會兒，便紅頭醬臉地進入了狀態，邊喝邊開玩笑，葷的素的都有。

　　大家聽了哈哈大笑，唯獨小張笑不出來。他不斷給諸位倒酒，又不太好意思夾菜，坐在那裡像個要飯的。

　　後來，老劉他們一個個都東倒西歪地走了。老王打着酒嗝，看着老李說：“他、他媽的，又被他們灌醉了，老李，我，嘔，我先走一步……”

　　老李擺擺手，趴在桌上喊：“小、小姐，算——賬！”說完，便搖搖晃晃也走出去了，一口接一口地吐起來。

　　收銀小姐走到木頭般呆坐的小張面前，笑着說出了一個數字。小張瞪了一下眼睛，想說點什麼，又沒出聲，便把300元錢工資外加200元錢獎金掏出來，抖抖地遞過去。小姐拋給小張一個媚眼，接過錢，又找了幾張零碎紙票還過來，小張便走出去，攙了老李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酒樓。

　　夏天的風很柔軟地吹過來，像一個少女溫柔的撫摸。小張醉了一般跟着老李一路歪斜地走去，邊走邊想：下個月我吃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