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請客

　　晚上九點，小陳拍打着工作服上的白粉塵說：“小周！下班了！”。主卧剛剛打磨好的小周走了出來，看看只差兩個陽台沒磨，對小陳說：“小陳！我說我們一人一個，把它磨好算了！省得明天又弄得灰頭土臉髒兮兮的！”“下班時間到了！老闆又不會加工資，明天，一個人磨一下就好！”小陳說著要脫工作服。“那也行！要不明天就你來磨好了！”小周狡黠地笑着說。“那不行！陽台又冷又有風！唉！磨！磨！磨！”小陳拿起梯子和工具燈就往南面的陽台去了。

　　倆人把手臂舞得像風馳電掣一般，九點半多先後都磨好了。臉面全是白粉末，只兩隻眼睛還是黑溜溜的在轉，像個小丑。倆人彈冠相笑，粗略洗了頭臉，換了衣褲，匆匆趕往公交停靠站，等乘班車到輪渡，再轉車回出租房。

　　農曆十二月廿六的夜廈門沒有北方那麼冷，但對於廈門人來說這是最冷的時候了。珍珠灣的海風陣陣吹來，並沒能吹熄從村中出租屋裡出來的二、三對戀人的火熱愛情。她們在停靠站里互相擁抱，調情罵俏，旁若無人。有的附耳低語、有的貼嘴親吻，似在送別。

　　從陽光海岸過來至輪渡的29路車到了，小陳和小周先上了車。小陳在後車門上面靠左邊的一個空位上落座，小周在右邊倒數的第二排坐了。卻見其中一對戀人也一起上了車，前面有空位子也不去，只奔最後排的座位，一坐下就把激情繼續着，看來還要到什麼地方浪漫去…

　　車子經過廈大西門時又上了五、六個學生，說是要去中山路逛，不知這些學生怎麼還不回老家過年？車到海濱大廈時大部分乘客都下車了，車上只剩下前面三個人和後面的小陳、小周兩個人。當車緩緩地進入輪渡終點站后，人們都向後車門靠近下車。這時，小周也起立側身走出坐位，不經意間看到左邊斜對面（最後排）的外側座位邊似乎有件東西，他走近一步，不覺失聲道：“小陳！我撿到一個皮夾！”小陳轉身說：“快打開看看有多少錢？”剛要走過來，車已停穩、門開，兩人無暇顧及，便急忙隨其它人下了車。

　　一下車便看見去東渡的11路車停在前面，小陳又急忙上了車，回頭高聲說：“小周！你明天中午要請客！”“好的！好的！”小周一邊點頭應允，一邊把鼓鼓的皮夾放進褲袋，拿出一元硬幣，一邊轉到另一站台，投幣上了去五緣灣方向的6路車。

　　雖然已經十點多，但車上幾乎坐滿了人。小周在車中間的一個過道邊的空位上落坐，掏出撿到的黑色皮夾想看看，又覺得不台適，便又把它放進褲兜里。瞧了一眼坐在裡面的長發遮眼的小青年，猛然心裡打了個問號：這個皮夾會不會是扒手扔了的空皮夾？右手就下意識地又把皮夾掏了出來，左手翻開執住，右手拉開鏈條，才拉開一兩寸，已看出是粉紅色的幾張百元大幣，及小張一點的零散錢，連忙又拉上合了起來，抓在右手，又把雙手袖在衣兜內。

　　心神甫定，車已開動。小周右手緊緊地攢着這個皮夾，臉上喜洋洋，心裡美滋滋。想到過兩天回家竟就有那個冒失鬼就把錢送了過來，真是感謝！又想：我可不能馬乎，也把它弄丟了，或被人扒了！這樣想着就抽出雙手，拉開皮衣領，把皮夾放進了貼胸的左邊內口袋。放進了皮夾的口袋突然間鼓鼓的、冷冷的，感覺很不適。心想：也難怪，這是別人的錢包嘛！也不知這個冒失鬼現在是否發覺？是否在細細地回憶？急急忙忙地找尋？是否沒錢坐車？是否……

　　小周這時的心裡忽然覺得很不安，撿錢包的喜悅霎時消失了。小周狠狠地搖晃了幾下昏沉的頭，抬起右手按着揣着皮夾的左胸，心裡想道：如果有人明天登報或上電視尋找的話，恰好又讓我看到或知道的話，我一定要還給人家。不然也冤不得我貪財，我這幾天忙得很，也沒空去找失主。似乎是給自己找理由，安慰自己，小周心裡又平靜了下來。

　　車子逢站一停一開，繼續向前開去。小周臉上掠過一絲微笑，一會兒又沉重起來。他想起自己有一次買裝修材料打的到悅華酒店，下車時卸了尾箱的材料，卻忘了後座的一箱材料，司機就開車走了，付車費時又沒要打印的車票，讓他心痛和懊惱了一個上午，那可是七百多元錢啊！誰知中午的時候那輛的士開來停在外面，司機把那箱材料放下，進來找他，說想了好久才想起是你這個顧客失落的，特此送還。這讓小周非常欣慰和感動，要給司機補嘗八元車費，司機推辭說自已也粗心，當時沒有檢查一下就開走了，很對不起！想起這事，小周心裡就慚愧起來，自己對自己說：回家看看皮夾里錢多的話，就給《東南早報》有過一面之交的記者小王打個電話，叫他處理。

　　十點五十二分，小周回到了后坑的出租屋裡，也顧不得燒水洗澡、做點心吃，掏出撿來的皮夾，打開查看：拉開外層一把抽出來四張100元大幣、一張20元的、二張10元的、二張1元的紙幣，合計442元；拉開內層：左邊拿出來的是一本電話簿，右邊是四張硬卡片，分別是學生證、身份證、農業銀行儲蓄卡，工商銀行儲蓄卡。天啊！這麼粗心的人！現在也不知道都急成什麼樣子了？

　　小周仔細看了身份證和學生證是同一個人，叫李高健，是集美大學體育學院學生，翻了電話簿，一頁頁記滿了聯繫人，及其手機號瑪，在倒數的第三頁上記着幾行阿拉伯數字，有可能是卡號密碼吧。翻回到前面，一頁頁地往下看，忽然在一頁上有李高健之名，後面手機號是，小周馬上拿起手機撥了李高健的號碼，音樂聲響了幾秒，傳來了對方“喂？…喂？…”的呼叫聲，小周問：“喂！你是李高健嗎？”“是的！你是那位啊？”“你剛才有丟了東西嗎？”“有啊！有啊！不知在哪裡丟了個錢包！在你那裡嗎？你在哪裡呀？”“我在後坑！你在哪裡啊？”“我在中山路！”“你坐車過來拿！”“后坑是哪裡呀？要怎麼坐車？”“你到輪渡站坐6路車”小周剛掛了手機還不到一分鐘，李高健又打電話問“到輪渡怎麼走？哪個站坐車？”小周回答說：“是3路車吧？有好幾班車呢，你問下別人或看站牌就知道！你到郵局左邊的輪渡公交站乘車！”

　　小周放下手機，想到李髙健沒那麼快到這邊，就接了一塑料桶水用熱得快燒着，等下洗澡用，一邊又開了電視機看動物世界。看了一會，手機玲響，是李高健又打了電話，喘着粗氣說：“沒有6路車了，末班車是10點四十分的，早走了！”“那你看看46路到金尚小區的車有沒有？”“好的！你等等，我看一下！”大概延時有兩分鐘左右，李高健說：“喂？…喂！還有車！”“那你坐46路車！你到終點站下車后，再往後坑走！到時打電話給我！”

　　小周洗了澡后，手機又響了，李高健不安地說：“我快到金尚小區了，等下到后坑哪裡找你啊？”“我不是說叫你到后坑再打電話給我嗎？…這樣：你出站往右，順着公路一直朝前走，往後坑車隊這邊來，我在公路邊等你！”小周心裡不免有點煩，但還是耐心地回復了李高健。掛了手機后，小周動身出迎，因為到公路邊也要六、七分鐘。

　　小周一邊走，一邊想：等下皮夾還給李高健時，他若是付酬金感謝我時，那是千萬不能要的！他若是補償我話費時，那是絕對要的！我神州行的手機打了這麼多個電話、這麼久，估計也有二十元左右了！

　　小周徘徊在公路邊的人行道上，失望地看着零星走過的行人，感覺等了很久，看看手機已近十二點了。

　　終於，手機又響了，看到前面三、四十米處走來年輕的一男一女，男的正把手機貼在耳邊。小周舉手示意，果然是李高健。

　　雙方走到一起，小周右手拿出皮夾遞給了李高健，笑着說：“你真粗心！怎麼把皮夾掉在車上？我還以為是扒手扔掉的空皮夾呢！”李高健彎腰接過錢包，與女人異口同聲地說道：“謝謝你！”連看也不看就塞進褲兜。突然，李高健“啪”地一聲，右腳靠緊左腳，就地一個立正，快速抬起右手，指尖貼近眉眼，挺胸注目，向小周莊嚴地致敬！口中大聲說：“再次謝謝你！”這一下出乎小周意料，弄得小周不知所措，連聲應道：“哎！哎！哎！應該的！應該的！”忽覺詞不達意，又連忙說：“撿到的東西就該還給你！你要看看是不是那些東西！”

　　李高健根本不在意，緊握了小周的雙手，口裡只是說道：“不用的！你是個好人！我幸好碰到你！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而後說著“再見！”就同女友回身走去，回頭看了小周好幾次。

　　小周回到家裡，已經十二點半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起那個敬禮激動不已，直到很久才睡去。

　　第二天，小周笑咪咪地到了工地，小陳一見便嚷道：“小周！中午吃飯你要請客哦！”接着又說道：“老實說昨晚撿了多少錢？”“440元！”“那中午到酒店吃，就我們兩個的話吃掉200元就好！”“吃大排檔吧！一人20元！”“小周！不要這麼小氣！撿的錢又不是你的？”“就因為不是我的，所以我還給人家了！”“真的？”“你以為我會騙你嗎？”“嗯…你應該不會！”“就是嘛！上次過天橋時你都走過去了還向我借零錢送與斷了雙臂的乞討人，你都這麼有愛心！我怎麼可以昧良心？”於是小周講了昨晚的事情經過…

　　小陳說：“中午我請客！”

　　小周說：“中午我請客！”

　　2012年1月20日於杭州三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