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的舞蹈（中篇情感小說之十）

　　劉蘭菊見丈夫竟然還慢慢適應了這種生活的苦寒，對她不慍不火，也不再跟她硬爭犟吵了。這讓深知賀興宇性格急躁，恨和愛都習慣表露岀來的劉蘭菊簡直感到茫然不解，進而驚慌失措了。原本量他熬不過半個月就會舉手投降，乖乖收心回府，啷個他還一熬三個月，卻沒任何悔過告饒乞歸的跡象呢？

　　是他鐵了心要逃？跡象又不明，因為他也沒得任何進一歩的表示。是從在家裡撿到煙、茶、錢的現象中識破了我的計策，在跟我鬥智硬撐？有可能。恐怕還有火侯不夠，他的“魚皮”又太厚難進油鹽的原因吧？嗯，一定是這樣！

　　好嘛，老賀，既然光扳你的翅，勞你筋骨，餓你體膚，空乏你身你還嫌不夠，那為妻就要開始對你“苦其心志，行拂亂其所為”拔你的毛了。老公啊老公，慢火煎不透你這條大魚，那猛火來了，你可怪不着我了。哪個叫你不早點“回頭是岸”嘛。既然至今你都還要跟我扳手勁，嘿嘿，老賀，那你就等着嘛！

　　－番自問自答的苦思冥想之後，劉蘭菊又有了整治賀興宇的“拔毛”新招。

　　恰巧，因為再也沒撿到過高檔煙，幾個月的“紅河”又抽得他口苦咽燥的賀興宇那天去買煙，他的目光便黏在煙櫃中的好煙上扯不脫。“軟中華”煙盒的硃紅色更把他的雙眸染成了酷嗜此煙的血色。一時心血來潮，他狠了狠心，就吞吞吐吐地跟老闆商量好，給了三十塊現錢又欠了四十塊帳，買了包“軟中華”來打“煙牙祭”。美美的吸着煙，賀興宇想起從前過的日子，心裡又有了幾分酸澀。吸着煙，他才猛然想起，自己這個“煙牙祭”可就打掉了近三天伙食費呀！在後悔得垂頭喪氣中，他連吃了兩天鹽開水泡白米飯。

　　又等劉蘭菊發了錢，賀興宇就跑下樓去付淸了欠帳，又買了盒胃痛葯。可這下手上的錢又光了。找人借？文人的清高又叫他開不了口。找劉蘭菊預支，他更不願向她低眉俯首。蔫蔫的回到屋，他佯裝找東西，這屋那屋埋頭到處瞅，還搬椅子移沙發。賀興宇多想再次撿到一點錢渡過這一天，可財神菩薩又偏偏困瞌睡去了。

　　白飯是絕不想吞了。懊悔中賀興宇又安慰自己：不怕！一天不吃餓不死人。

　　中午，聽到劉蘭菊“吧噠吧噠”的咀嚼聲，他恨不得把她的嘴縫上。晚飯時，聞到一股久違的燉肉香味，喉嚨里的饞蟲訩涌着酸口水爭相往外梭，肚子也在“咕咕”的痛哭。

　　賀興宇只好回卧室蒙頭睡覺。可餓慌了的人越睡越餓。聽劉蘭菊進了她卧室，他又爬起來腳步虛飄地走進廚房，他想熬碗稀飯止餓。

　　嗨！賀興宇眼睛一亮：電飯煲里竟然有一小碗綠豆燉肉湯！墨綠色釅咚咚的湯里還露岀幾坨五花肉。雖然冷了，但那香味仍然逗得饞蟲兒歡蹦亂跳，肚子也在狂喊：嘴巴你快吞下來！快吞下來呀！

　　賀興宇雙眸灼灼閃亮地緊盯着那個小碗，可手卻沒有動。腦売也在連喊着餓死不食周粟的豪言壯語。賀興宇只好惋嘆着蓋上了鍋蓋。

　　熬稀飯最少要一個小時，喉嚨和肚子又都在抱怨他：首陽山上那兩個酸文人你親眼看見了？還不是飽漢不知餓漢飢的假斯文編些混仗話來哄騙後人上當。哎，這綠豆、豬肉、水、鍋、氣、灶、房呀啥的，不都是你的汗水你的心血換來的嗎？這點兒湯又到底是哪個的喲？啷個就吃不得？吃得！吃得！

　　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賀興宇在猶豫中把湯倒進鍋里熱起來。不想再跟劉蘭菊爭吵了，他準備明早晨就主動賠錢。

　　哪個說文人是一身傲骨一生清高？但也要看他是身在啥處境吧。吃是假餓才是真，除非他真就是鋼澆鐵鑄成的。

　　這時，不懂人事的肉湯香味偏又在空氣里肆意張揚。賀興宇到底還是心虛，他急忙掩上廚房門關了燈還把鍋蓋捂得嚴嚴的。

　　香味濃馥的肉湯三兩口就下了肚，意猶未盡賀興宇還舔了舔小碗邊。

　　突然，“叭”的一聲燈亮了。劉蘭菊不知啥時侯已經站在他身後，還正似笑非笑的盯住他。賀興宇手裡的小碗“叮噹”一聲掉在地上。雙手捧碗的姿式也被空氣牢牢粘住。雙眼驚愕臉色緋紅還大汗淋漓。他羞得恨不得燈滅地裂他好鑽進地隙的黑暗中逃走。

　　“哎喲！老賀在偷我的湯喝呀！媽吔！”

　　“嗨，那湯我可吐了泡口水又滴了幾滴尿，準備喂狗的呀。”

　　“賀哥連文人的骨氣，作家的臉都不要了哇！”

　　“你不是倔犟，死不肯回頭嗎？啷個還傲不贏一小碗兒剩湯湯呀。”

　　“觀音娘子是假的哈，湯都不跟賀哥燉。”

　　“想喝湯，就跟老婆言語一聲，說想回來喝湯噻。哪用得着當偷兒偷嘛！賀哥。”

　　賀興宇被劉蘭菊一囗一聲“賀哥”，嘻嘻哈哈一頓挖苦諷刺得淚流滿面的失聲啜泣起來。他哀求着：“求你……莫……說……了……明天那……三十塊錢……全賠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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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頭大睡了一天一夜。當他起來時，整個人都已經是形銷骨凸，還神情獃滯的久坐發楞。從那以後，賀興宇就也再沒有跟劉蘭菊說過一句話。他，對她算是徹底冷心了。

　　那天，賀興宇飲泣着，又把這遭遇告訴了梅婷。

　　電話那頭的梅婷聽得痛徹心扉，哭得聲聲抽泣。她又再次央求賀興宇：“宇哥，算梅婷跪地求你了，行嗎？你跟她妥協，求個生存安穩嘛。這處境……你，你咋個還活得下去嘛。短期內我又實在沒辦法……”

　　賀興宇不等梅婷說完，就說，“我沒逼你離家的意思。婷兒，你以為我還能回到劉蘭菊那兒去嗎？我的情感還離得開你嗎……我告訴你這件事，僅僅只是想對你傾述一下心中的苦……”說著，賀興宇就掛斷電話坐在書房裡默默地淚如雨下。

　　梅婷的電話馬上又來了。她說，“宇哥我更離不開你呀！就讓我們的情感相依，靈魂相守苦待十年吧。可是，這十年你又咋個活嘛……

　　“這樣，宇哥你不願低頭，把她的號碼給我，我向她賠情認錯，求他饒了你。為了你能安寧，我……我願意這樣做！”

　　賀興宇失聲痛哭起來，他又一次掛斷了電話。

　　可電話又響了，梅婷又說“那，我給你匯點錢過來，先解你的燃眉之急嘛。”

　　賀興宇微有慍色。他說，“婷兒，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你更應該注重我的自尊！我，不是用女人的錢的人。”

　　“宇哥，你……你好犟哦。你，你要……窮通達變嘛……”電話中的梅婷急得又一陣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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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婷甘願忍屈受辱，不顧一切的作岀犧牲。但她卻仍然沒能說服賀興宇。

　　賀興宇的日子仍然這樣熬着。

　　而他的老婆劉蘭菊，自從那晚巧施妙計羞辱了他一番后，滿以為經過這番“拔毛”，賀興宇一定會憣然悔悟，迷途知返。哪曉得，他一陣大睡起來之後，竟然對她更加冷得連一句話都不說了。甚至她好幾次假裝搞忘了不給他生活費，他也不開口找她要。還執迷不悟的照常上網。

　　劉蘭菊更加驚訝而惶惑。密友“不狠無女人”那句話又再次堅定她絕不半途而廢。她決心要更狠地再拔賀興宇的毛，繼續“苦其心智”。她要從心理上徹底摧垮他，迫使他回頭。雖然，她心裡也時而隱隱有一種奇怪而矛盾的痛。

　　從此，劉蘭菊不斷地冷言奚落他，動輒就提起賀興宇深感恥辱的偷湯亊件去嘲笑他。這個女人甚至瘋狂了，時而她還變態的將剛換下來的月經帶放在賀興宇的枕頭上或者掛在電腦上。她想要通過這種戲弄和凌辱的方式去逼賀興宇低頭。有時，她又冷冷地暗示他，想刺激他回心轉意。

　　但她越是這樣，賀興宇越是一言不發地忍着，受着。他像一具行屍走肉活在這個家裡。更像一坨朔風、冰雪中的頑石，冷熱不知，無聲無息。

　　劉蘭菊她那裡知道：夫妻，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尤如機器上緊緊咬合在一起運轉着的兩盤齒輪。一旦缺失了情感的潤滑劑而強行運動，再堅韌的齒盤經過經久的磨損和不斷的碰撞，也定然會硬生生折斷齒牙，扳裂齒盤，甚至粉碎整個機器。可惜，她沒悟到這一層，而一味地強拉硬拽凌辱着她的老公。

　　其實，世上的夫妻又有多少明白了這並不深奧的道理呢？

　　而遠方的梅婷，知道賀興宇遭受的苦難和凌辱還在不斷的加劇。她通過電話、短信和，仍然在不懈地試圖說服他，甚至哀求他。她實在是太不願意自已心愛的人如此受苦，更不忍心他的心靈遭受這種無休止的凌辱和重創。

　　這個烈性而又溫柔的女人，為了心愛的人，她還想到了放棄，放棄她萬般不舍的這段情緣。為了把她愛入骨髓的人從無邊的苦海中拽上岸，她寧願自己的情感仍然去孤獨的流浪。讓自已的心靈獨自去承受那綿延今生的剜心割肺之痛。

　　可賀興宇那寧折不彎的性格和為情堅守的執着，讓她也和劉蘭菊一樣，終於還是沒有成功。

　　這邊的劉蘭菊感到簡直智窮計拙了。她又一次暗中電話向她的密友求援。楊朝霞沉思良久，才說，哪天我去你家拜訪賀老師，看看情況再說。呃，說不定我會單獨跟他“擺龍門陣”摸他的底哈，“死黨”可不準疑神疑鬼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