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茶》第七章琢公閑雲

　　第七章

　　過了年，王家溝又慢慢地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守金老漢還是每早天沒明就起來捋了鮮羊奶兒放在灶房的案板上后，就拉着兩隻母羊娃兒到溝里放羊去了。才二月，溝里新發的草就長得美太太，那兩隻母羊娃兒在溝里拉着橛盡興地跑着，守金老漢便到自己的麥地里拔草去了。王陳氏把屋拾掇過後，就把案板上的羊奶給孫子們燒了喝了。

　　二月初三那天，王韓氏到娘家韓寨他伯墳上燒了紙，並在王陳氏的堂上上了香，說的儘是保佑佳強的話兒。這一切后，王韓氏就又回新世紀飯店打掃衛生去了。三月十三，王李氏從娘家李家溝李任氏那兒回來，聽了李良優的勸告，就和懷義商量着也干建築活兒，並且跟着他哥良優這個工頭。再說懷義有本事乾著砌牆的大工活兒，王李氏只能幹和灰推轉的小工活兒。過了幾天，懷仁也跟着干小工去了。天天一早只要天晴，懷仁、懷義和王李氏就騎着自行車從王家溝下溝的王家老院里出發，往往是才黑里就回來了，再到廳堂里給守金老漢和王陳氏打個到，他們因乏就早早歇下了。陰天還可以，再是大晴天，尤其是伏里天氣，王李氏就昏地站不住腳了，只好回來歇幾天。再說白天兩頓飯，六個孫子都在王陳氏那兒吃，王陳氏也不偏心。閑了時，王陳氏便給娃們講原上過去的故事聽，有時還把娃們引到王家溝的爺廟磕頭。

　　記着那是四月中旬，菜籽熟了的季節，王家溝的人都在坡里割菜籽。一天下午，守金老漢又拉着兩母羊娃兒和三個剛下的碎羊娃子在溝口小學前放羊了。原上的郵寄員給守金老漢帶來了一封信。信封上寫着“XXXXXX王家溝村 王守金 收”，是從雲南郵來的。守金老漢明白了什麼后就興得拉着羊娃兒回家了。

　　剛過巷道，“老四智娃子來信了，老四智娃子來信了”守金老漢進了街門，把五個羊娃子拴在了羊圈裡后就上了廳堂，“他媽，老四來信了”“他伯，得是的，你快扯開給咱讀”。守金老漢戴了老花鏡像過去在局裡開會時那樣念到“王家溝的伯、媽：你娃我都走了四年了，我成天想你們，害怕我伯病又犯了，不知道犯沒犯過？給你們說個喜事，我在雲南幹活時認得了一個姓宋的女子，時間一長，我倆就好了。我到她屋去並說明了咱屋情況，人家爸媽對我很好，並同意了我倆的婚事，彩禮只要了3000元。去年臘月我倆就結婚了，今年沒忍住，我倆要了一個牛牛娃兒，娃心疼很，還沒給起名字呢。我想到今年年底，我們一家就回來看你們，我先給報個喜。底下還有我們一家的相片，你們先看着，過年再看真人，哦。 遠在雲南的你娃：王懷智 2001年4月15日”果然裡面還夾着一張彩色照片，最高的是才24歲的懷智，很俊俏；個子有點低，也有些黒，眼睛卻還算心疼的應該就是王宋氏了，最中間懷智和王宋氏抱着的那個還被包着且露出牛牛兒的娃應該就是才一個來月的王佳興了。王佳興這個名字是守金老漢在糧食局時就想好的，這下派上用場了。那幾天，守金老漢是逢人就說這個喜事，王陳氏也是，到哪兒燒香時都說她香燒得好。奇怪的是，王李氏說廳堂羊圈外的喇叭花兒也開的特別耀眼時，大伙兒也才發現了這個特別的事情並說王家喜事臨門呀！王家溝的人要喝喜酒時，守金老漢說等年裡他們一家三口回來再喝。

　　再說王佳瑤比王佳成大一歲。去年王改葉出事前的一個禮拜，佳瑤就被守金老漢送到溝口小學念書去了。這佳瑤是個悶女子，並且到了“七歲八歲豬狗都見不得”的年紀，費事太太，她成天不愛上學，一從學校回來就鑽到羊圈裡給羊撓脖子，又往往是被羊圈裡的蚊子和臭蟲咬的滿臉是包兒，嘴上還說羊叫她回去，她不回時，羊就把她咬了。有時佳瑤和溝里的幾個娃子就到旱澇池拾破爛尋錢去了。再說佳成愛學習，一天拿着佳瑤的課本學寫字。有時也就跟着王陳氏到王家溝爺廟燒香去了，因此，佳成從小就會磕頭，並學會了“金香爐，四角滿，弟子燒香來的晚......”“初一十五廟門開呀，我帶籃籃去燒香呀......”“正月里，獻茶來，迎春花兒開呀，花開呀......”等一些佛詞兒。

　　待包穀長到大人高時，也就到了新學年的上學時間了。王李氏為佳成縫了個布書包，懷義便引着佳成到溝口小學報名去了。一年級的周老師問：“你幾歲了，叫啥，會寫字不？”佳成笑了“我6歲了，叫王佳成”並摸了一根粉筆在地上寫了“王佳成”三個大字。周老師止不住地誇佳成娃靈醒“這娃靈醒很，誰給教的？”“我伯在屋給教的”“哦，老隊長，甭怪娃這靈醒的”，周老師讓佳成上一年級，而那時王家溝沒有學前班。王佳瑤因為留級繼續上了一年級，這下佳瑤和佳成坐了同桌。天天一早，佳強到原上初中上初二，佳欣在王家溝小學上五年級，佳悅和佳歡同歲上三年級，佳瑤和佳成上一年級，他們姊妹六個一塊從王陳氏那出發，最後就只剩下了佳強一人。佳強已成了半大小夥子，不再怕什麼，他騎着自行車走小路，有時勾些酸棗兒，有時摘個將水果蛋兒，春夏秋冬都嫽太太。

　　八月十五剛好攢了個陽曆的10月1號，學校放了國慶節假共7天。早起喝了湯，守金老漢就引着佳強、佳欣、佳歡、佳悅、佳瑤和佳成到齊家原齊陳氏那兒勾柿子去了。晌午在他姨婆那兒吃了粘面，守金老漢便和娃們拉了一架子車柿子回來了。這一天是中秋，本該吃月餅，可自守金老漢在糧食局下崗后，王家就成了王家溝最貧的一家。守金老漢家吃不起月餅。八月十五早起守金老漢剛走那會兒，王陳氏便在廳堂的鍋里起了面;后傍黑里，王陳氏和王李氏在鍋里起面烙白糖饃。烙小些一咬也甜甜的，懷仁便唬六個娃說那就是月餅。娃們在王家老院里的方桌上擺上了蘋果，酸棗兒，柿子，將水果蛋兒和“月餅”，吃得興光光的。此時王陳氏也忘記了他們的難場，嘴上笑了。

　　終於等到了臘月里，六個孫子準備期末考試了，娃們卻回來說學校要卷子費10元錢。守金老漢從櫃里取了最後一張一百元到商店花了，並說誰能得獎狀就給誰散10元錢，佳成又笑了。第三場大雪那天，也就是臘月十五，6個孫子領回了通知書，守金老漢一個一個翻閱。只有佳悅和佳成得了兩個大紅獎狀，佳成還得了個雙百。守金老漢當場給佳悅、佳成了一人十元錢。佳瑤的語文數學都不及格，流着鼻又去羊圈了。佳強、佳欣和佳歡的成績都是一般話。

　　又是一個禮拜還不見老四一家回來，守金老漢和王陳氏便等不住了，叫懷仁去原上郵局打聽。懷仁回來時捎回了一封老四的信和糧食局寄來守金老漢臘月150元的退休費，信上說王宋氏的78歲的老父親過世了，才入了土，今年他們就不回去了。王陳氏念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然後兩手合住向上就不再說什麼了；守金老漢也唉噓了一聲就又咂開煙袋鍋鍋了。

　　廿三后傍，王陳氏在廳堂里祭了灶，王李氏在西廈房也祭了灶，王韓氏從城裡回來在東廈房也祭了灶。下來就又到過年了。三十后傍，原上又落了第四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