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杯蛇影

　　乾隆十五年的秋天，揚州商人秦天雲去京城談一筆生意。生意談妥后，他在街上閑逛，每看見一家古董店，都要進去瞧一瞧，一連數日，沒有收穫。這天下午，秦天雲進了一家名叫誠寶齋的古董店。他的目光在貨架上瀏覽，當一隻殘缺的玉杯進入視線時，他的脖子陡然間伸長了。

　　秦天雲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慢慢地走到玉杯跟前，湊過去細看。這隻玉杯破得有些蹊蹺，好似被什麼利器從上到下劈成了兩半，所以嚴格地說，秦天雲看到的只是半邊玉杯。令他更為激動的是：這半邊玉杯上刻着四個字“攻無不克”。

　　找了這麼多年，今天終於被我找到了，我一定要揭開藏在玉杯中的秘密……秦天雲心中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他不應該表露出自己的心情。店老闆要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肯定會故意加價。果然不出所料，當他問價時，店老闆獅子大開口：“一千兩銀子。”

　　雖然有思想準備，秦天雲還是大為驚駭：“就這麼一隻破杯子，你憑什麼賣這麼貴？”

　　“我說一千兩銀子，還是便宜你了。既然你嫌貴，我現在反悔了，價格翻一倍，兩千兩。”老闆似乎算準了他會買，眨一下眼皮漲了一千兩。

　　秦天雲懊悔不迭，不敢再爭辯，一咬牙，掏出銀票往桌上一拍：“兩千兩，我買了。”

　　買下這半邊玉杯，秦天雲迅速回客店退了房，連夜趕往揚州。到家時，已是第三天中午。秦天雲雖然內心波瀾起伏很不平靜，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家人聊了些京城的見聞。等到夜深人靜，他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躡手躡腳地走進書房。為了不驚動家人，秦天雲沒有點燈。藉著從窗口透進來的月光，他挖開書房角落的一塊磚，把下面壓着的一個包裹取出來。

　　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裹，裡面是半邊玉杯，上面刻着“戰無不勝”四個字。秦天雲從懷裡掏出買回來的半邊玉杯，把兩個半邊合在一起，湊成了一個完美無缺的整體。看着玉杯在月亮下發出晶瑩的寒光，秦天雲不禁想起許多年前父親的囑咐。

　　秦天雲的曾祖父秦志，是康熙手下的將軍，因作戰勇敢立下赫赫戰功。秦志有個朋友叫裘伯川，也是將軍。裘伯川在秦志取得一次重大勝利后，送給他一個精美絕倫的白玉酒杯，上面刻着“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八個字。秦志非常喜歡這份禮物，每回出征都把玉杯帶在身邊。後來有次戰爭暫時失利，秦志獨自在帳篷中飲酒，苦苦思索克敵制勝的計策。突然，他發現一條紅色的小蛇，悄悄地爬向玉杯。情急之中，他揮手去驅趕小蛇，結果被蛇在手上咬了一口。秦志大為惱火，抽出寶劍，將小蛇砍成幾段。

　　砍死小蛇后，秦志感覺頭昏，以為是酒喝多了，靠在桌子上睡過去，這一睡就再也沒有醒來。隨軍的郎中檢查他的屍體，發現是被毒死的。那條紅色的小蛇，俗稱“一線紅”，是一種少見的毒蛇，人畜被它咬傷后，迅速昏迷至死，一般都來不及搶救。

　　秦志死後，他的兒子也就是秦天雲的祖父秦文新，打算將玉杯作為父親的陪葬品。給秦志檢查過屍體的郎中，卻悄悄地告訴他：“你父親的死可能與玉杯有關，但到底有什麼關係，我也不清楚。”這麼一來，秦文新便留下玉杯，請了不少江湖異人仔細檢查，始終沒發現問題。有天晚上，他獨自在書房中拿着玉杯，翻來覆去地看。突然從屋脊上飄下一個蒙面人，揮劍砍向玉杯，將它削成了兩半。秦文新又驚又怒，拔劍和蒙面人斗在一起。兩人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蒙面人受傷離去，並搶走了半邊玉杯。秦文新身受重傷，無力追趕。

　　事後，秦文新多方探查，最終沒尋回被搶走的半邊玉杯。臨死前，秦文新將此事囑咐給他的兒子，也就是秦天雲的父親。結果，秦天雲的父親也沒能完成此事。

　　回憶到這兒，秦天雲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他喃喃自語道：曾祖父啊曾祖父，如果你的死確實與這隻玉杯有關，我一定……話沒說完，只覺頭頂上一股疾風襲來，他暗叫不好，趕緊向一旁躲開。等他穩住身形時，發現一個蒙面人站在對面，蒙面人冰冷的劍尖抵住了他的喉嚨。

　　蒙面人伸出一隻手：“我不想傷害你，我只要你手上的玉杯！”

　　秦天雲覺得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略一思忖便想起來了，頓時又驚又怒：“你是誠寶齋的老闆。你一路跟蹤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玉杯嗎？”

　　“既然你聽出了我的聲音，我就不隱瞞我的身份了。”蒙面人冷笑着說，“我開古董店，擺上半邊玉杯，就是為了找到另外半邊玉杯。只要誰願意高價購買，就說明他很可能收藏着另外半邊，果然不出我所料。實話告訴你，這隻玉杯雖然做得極為精美，卻是害人之物。你留着它只會給你帶來禍患，還是給我，我會當著你的面毀掉它。”

　　秦天雲聽他說玉杯是害人之物，心中一動，故意大惑不解地問：“這麼好的一隻玉杯，怎麼會是害人之物呢？”

　　蒙面人嘆了一口氣：“雖然這是天大的秘密，但我告訴你也無妨，反正我要毀掉它，不會讓它再害人。這隻玉杯在一種特殊的藥物中浸泡了很久，酒倒進去后，滲透到杯中的藥物與酒混合后，會散發出一種氣味，這種氣味人聞不到，卻能引來一種劇毒的蛇。所以，用此杯飲酒之時，方圓幾丈之內，若有那種毒蛇，飲酒的人就非常危險了。”

　　聽到這兒，秦天雲一甩手，將玉杯重重地摔在地上，表情無比沉痛：“曾祖父啊曾祖父，你果然是被你的朋友害死的。”

　　蒙面人大吃一驚：“你是秦志將軍的後人？怎麼可能呢？幾十年前，秦家被朝廷抄沒家產，全家發配嶺南，聽說他們在路上被仇家暗算，慘遭滅門之禍。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

　　“你說得沒錯。只不過在那場慘禍中，我僥倖逃脫了。你，你為什麼對玉杯的秘密知道得那麼清楚？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不會是裘伯川的後人吧？”秦天雲疑心大起。

　　“事已至此，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吧。”蒙面人撤了劍，扯下頭罩，轉過身去說，“當年我的曾祖父因為妒嫉他的朋友屢立戰功，生出殘害之心，特意送了這隻玉杯給他，最終神不知鬼不覺地害死了那位朋友。但曾祖父臨死之時生出悔意，卻又不敢當面向朋友的後人謝罪，只好囑咐自己的兒子也就是我的祖父，想辦法拿回玉杯毀掉，以免繼續害人。結果祖父只拿回了半邊，正想辦法拿另一半時，秦家遭遇重大變故，剩下的半邊玉杯下落不明。為了找出它，我的祖父和父親費盡心血，卻毫無線索。這事情到我手上，我便想出開古董店的辦法，最終一路追查到你這裡。”

　　蒙面人說到這兒，突然一劍刺進自己的胸膛。秦天雲沒想到他會自殺，趕緊扶住他：“你，你又何必這樣？”

　　“今日我以死謝罪，相信我們的祖輩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蒙面人說完，緩緩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