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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磬起事

手機:M版  分類:舊聞舊事  編輯:小景

  空山寺的了無方丈最近碰上怪事了,掛在他僧房裡的磬,常常自個兒莫名其妙地發出嗡嗡的鳴聲,尤其是晚上響的時候,更是讓人感到毛骨悚然。這事一出來,空山寺就陷入了一片恐慌。來拜佛的香客漸漸少了,眼看香火就快斷了。

  這事讓了無方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向來不問世事,只是一心念經拜佛,照理說應該不會招來天怨人怒啊,再說了,那些個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更不會得罪這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了。不過,有個小和尚說的一件事,倒是提醒了他。前一段時間,有幾個法國兵闖到空山寺搗亂,還當眾調戲婦女,大夥指責這幾個法國兵,他們竟然用毛瑟槍瞄着大夥,肯定是這幾個洋鬼子惹惱了菩薩,菩薩便降罪下來,借磬喊冤來了。大家說,對,肯定是這麼回事,我們這寺里有殺氣,攪得菩薩也不得安生了。

  大家覺得找到問題的根子了,可怎樣挖掉這根子,卻沒招了。了無方丈念了聲阿彌陀佛,說,出家人塵緣已了,吃齋、打坐、念經乃我等佛門子弟分內事,不問世事也罷,一心向佛吧。這話大家就不愛聽了,都說這殺氣是洋鬼子帶來的,不是我們討來的,菩薩把這賬算到我們頭上,也太不公平了。大夥嚷嚷了一通,也沒什麼結果,也只好各人干各人的事。到了晚上就都擠在一塊睡,還真的有點怕自己被磬怪給叼了去呢。

  大家想,等過了這段時間,菩薩消了氣,就應該沒事了。可越是息事寧人,事情卻偏偏找上門來。這一天,大家早早熄燈歇息,剛進入夢鄉,就聽到幾聲槍響,大夥一下子驚醒了。爬起來往窗戶外一瞅,就見遠遠地一片火把向空山寺這邊移動。大家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就響起來了。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都把目光投向了了無方丈。了無方丈披衣起床,示意大夥跟他一起出來。

  大門剛開了條縫,就呼地闖進來兩個人,把大家嚇了一大跳。定睛細看,一個渾身是血的中年人被一個小夥子架着,看來受的傷不輕。小夥子不等了無方丈開口,就急急地說:“大師,能不能借貴地躲一躲,後面洋鬼子馬上就要追過來了。”了無方丈想到這段時間磬怪未除,又遇上這等不吉利的事,於是狠了狠心說:“佛門乃清凈之地,難容人世殺戮,還是請先生速速離開為是。”小夥子都快急哭了,剛要再求他,了無方丈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大家還愣着幹什麼,難道還要引狼入室斷我空山寺的香火嗎?”大夥不由分說,硬是將這兩個人推出了大門。

  等大家回到僧房,一群洋人嘰哩呱啦的喊叫聲已經能夠清晰地聽到了。了無方丈心頭微微顫了一下,不一會兒,大門再次急促地響起敲門聲。

  開門一看,竟然還是剛才那兩個人,小夥子一把拉住了無方丈:“大師,來不及了,我們只是暫時避一避,等過了這個風頭,我們就走,絕不連累各位神僧。”說著,把要癱下去的中年人緊緊地拉了拉。大家覺得再也不能坐視不管了:“師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是容他們躲一躲吧。”了無方丈沉吟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決心,說:“請隨我來!”

  了無方丈把這兩個人安置在寺院后的一口枯井裡,隱藏好后,才整了整衣服,穩了穩神,把一夥砸了半天門的洋人放了進來。

  打頭的看樣子是個隊長,他在大殿里轉了一圈后,點着了無方丈的胸脯說:“老東西,你把剛才兩個亂匪藏在哪了?”

  了無方丈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佛門不容殺氣,還請到別處找去吧。”

  洋隊長哼了一聲,說:“這大殿里明明有血,你還想抵賴不成?窩藏亂匪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我想你不會不知道你們大清的刑律吧?”

  了無方丈手捻念珠,靜靜地說:“有人來過不假,但已被我等驅逐出去,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再仔細查看一下血跡。”

  洋隊長將信將疑,又帶人沿着血跡搜尋了一番,果然看到血跡順着大殿折向了門外,向另一個方向延伸開去,在一處小樹林邊便斷了。

  洋隊長不放心,指使手下一幫人在空山寺里一通搜查。乒乒乓乓地翻了幾遍,沒什麼結果,只好悻悻地走了。

  了無方丈和眾僧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把兩個人從枯井裡拉上來,發現中年人已經奄奄一息了,得趕快救治。大家七手八腳地掐人中、灌薑湯,一番忙碌后,中年人才緩過氣來。

  可了無方丈卻高興不起來,空山寺出了怪事,已經讓他很頭疼了,現在這兩個人率眾衝擊法國人在寧州修建的教堂,還把一個主教給殺了,怕是法國人再也不會放過空山寺了。不過,了無方丈轉念一想,事已至此,救人就救到底,再說了,洋鬼子平日里仗勢欺侮中國人,而清廷不管不問,早該教訓教訓這幫洋鬼子,現在有人為老百姓出了口氣,還能眼睜睜看着人家不管嗎?

  在了無方丈和眾僧人的照料下,中年人的傷勢日漸好轉。大夥知道這個中年人叫陳修賢,小夥子是他助手。陳修賢早年到日本留過洋,是個有學問、有眼光的人,尤其是他講到了現在大清國是洋人的天下,西太后那老娘們只能算是給洋人看家的一條狗,洋人讓她咬誰她就咬誰,老百姓要過好日子,就得先把這條咬人的狗給宰了。讓大夥覺得這些道理挺新鮮,於是一有空就纏着陳修賢講這些個新道理和外面的稀罕事。

  不過,了無方丈覺得最要緊的,是讓陳修賢幫他驅驅寺里的鬼怪。陳修賢聽他把這事一說,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大家覺得奇怪,問他是不是有了驅鬼的妙方。

  陳修賢不說話,只是在寺廟裡轉悠起來,這裡看看,那裡敲敲。然後他讓人把僧房裡的磬拿出來,再讓人敲擊掛在齋房的大鐘,鐘聲一響,磬也跟着嗡嗡地響個不停,再使勁敲鐘,磬的嗡嗡聲就更響了。大家面面相覷,不知是何道理。

  陳修賢也不急,操起一把銼刀,點着大鐘說:“這大鐘好比是洋鬼子,這磬呢,好比是西太后這個老娘們,這個老娘們就是洋鬼子的應聲蟲,要想她不狂吠亂叫,大家說該怎麼辦啊?”

  大家搖搖頭,說不知道。陳修賢笑了笑,便在大鐘上銼了幾下,然後說:“再敲鐘,看看磬還響不響。”大家起勁地敲了敲鐘,磬卻悄無聲息,再也不響了。

  呵,真是神了,大家讓陳修賢趕快講講這裡面的玄機。陳修賢清了清嗓子,說:“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磬的節律和鐘的節律一樣,鍾一響,磬就產生共鳴,磬也就跟着響起來了。”

  大家恍然大悟,原來不是什麼鬼怪作祟,是這個大鐘在搗亂呢。陳修賢不失時機地說,“所以我們為什麼要趕跑洋鬼子,也是這個道理,把洋鬼子趕跑了,老娘們就老實了,把老娘們趕下台了,老百姓就有太平日子過了。”

  “對,把野狼和家犬一起打,我們就太平了。”大家都覺得就是這個理兒。

  了無方丈對陳修賢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一拍光光的腦袋:“原來你是孫中山先生領導的革命黨人啊。”

  陳修賢大笑起來:“原來了無方丈也並不是一心向佛、不問世事啊。”

  不久,陳修賢領導的寧州起義成功。他特意找到了無方丈,感激地說:“要不是借用空山寺囤積武器,恐怕難有今天的成功之日。”了無方丈聽后,開心地大笑起來,這應該是他平生最為快意的笑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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