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學畫

　　不知怎麼的，慈禧太后最近對那些洋玩意，突然感興趣了。前幾天請了個洋攝影師，到宮中給她照了相，把她樂了好幾天；昨天又讓人把洋人的腳踏車，帶進了宮中，看着這個新鮮的玩意兒，樂得她眉開眼笑，差點兒自己騎上去試一下。還一個勁地打聽有沒有別的新鮮的洋玩意。

　　大太監李蓮英討好地告訴慈禧太后，他最近打聽到一種新鮮的洋玩意。住在積水潭那邊有個柳財主，他兒子柳雲青幾年前出國留學西洋，最近回國了。柳雲青在那邊學會了一種新奇的作畫手法，叫作烙畫。作出來的畫別具一格，轟動京城，許多達官貴人專程登門求畫，可以說是踏破了門檻。

　　李蓮英見慈禧太后已經被他說得勾起了興趣，笑嘻嘻地問：“老佛爺，您可知道柳雲青是用什麼來作畫的嗎？”慈禧太后“哼”了一聲，打趣地說：“洋人作畫我又不是沒見過，當然是用筆畫的，總不會也像我們的媳婦姑娘們一樣，一針一線地綉出來吧？哈哈！”她這麼一說，身邊的太監宮女們全都附和着笑起來。

　　李蓮英跟着乾笑了幾聲，說：“老佛爺的話真是博大精深，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世間萬物囊括其中。烙畫確實還是用筆畫的，不過不是普通的筆，而是鐵筆。這鐵筆作畫時要先用火烤紅了，而且也不是在紙上畫，是在木板上畫。”慈禧太后聽他說得這麼稀奇，就讓他馬上去把那個柳雲青請來作畫。

　　柳雲青聽說是慈禧太后要他進宮作畫，不由得嚇了一大跳，但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馬上鎮定下來，收拾好作畫的工具，隨李蓮英進宮。

　　後宮的嬪妃、格格、太監宮女們，聽說慈禧太后又在玩一種新的洋玩意，全都趕來看熱鬧。慈禧的心情也是特別好，命人在慈寧宮外的草坪上架起炭爐，擺好畫桌，請柳雲青當眾作畫，讓大家都來感受一下西洋藝術的魅力。

　　柳雲青打起十二分精神，把他帶來的鐵筆全插入炭爐中，在畫桌上鋪好作畫用的樟木板。沒過多長時間，那些鐵筆已經讓炭火烤得通紅。這些鐵筆的另一頭夾着木片，木片上纏着厚厚的棉紗，這樣握在手中才不會感到燙手。

　　柳雲青看了一下火候，抓起其中一根鐵筆，在樟木板上揮舞起來。通紅通紅的鐵筆尖點在樟木板上，升起縷縷青煙，發出“吱、吱、吱”的輕響，空氣中瀰漫起淡淡的樟木香味。鐵筆過處，樟木板上留下一條條黑色的烙痕。

　　眾人屏氣靜心地盯着柳雲青作畫，只見樟木板上的烙痕或深或淺，顏色也隨着烙痕的深淺而變得濃淡不一。漸漸地，木板上顯露出了一個人的輪廓。

　　柳雲青手中的鐵筆冷卻后，就從炭爐中另換一支。大概過了兩炷香的時間，他手中的鐵筆換了好幾次，樟木板上出現了一位大眼睛的西方姑娘。那姑娘微微翹起的嘴角，舒展的笑肌，眉宇間透出內心的歡愉，那笑容平靜安詳而又意味深長。

　　慈禧太后和李蓮英一班人可不認識這是達·芬奇的名畫《蒙娜麗莎》，只是覺得這位畫中的姑娘像是活的一樣，特別是那雙眼睛，無論你站在哪個角度望過去，都會感覺她正對着你笑。慈禧太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這洋人的鬼主意就是多，用這樣的方法作出來的畫，果然與眾不同！”上前走到畫桌前，看了一會兒，又說，“這種畫畫的方法還真有趣，讓哀家也試試。”說完伸手就要去抓炭爐中的鐵筆。

　　這一下可把眾人嚇壞了，這鐵筆火紅火紅，別說萬一不小心燙着了慈禧太后，就是燙壞了她的衣服，誰也擔當不起那罪過。李蓮英連忙叫道：“老佛爺，這可使不得啊……”

　　慈禧哼了一聲，說：“是不是在你的眼中，哀家已經老得連支筆也拿不住了呀？”李蓮英嘴上連說不敢，身體卻是擋在炭爐前，就是不讓慈禧太后拿到鐵筆。慈禧有點不開心了，說：“快讓開，我這老太婆臨死前只不過想再學點西洋玩意，也不行嗎？免得讓你們這些小輩們說我食古不化，不思進取！”

　　李蓮英急得頭上直冒冷汗，正不知該怎麼辦時，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太監，上前說道：“老佛爺，作烙畫也不一定要用鐵筆在木板上畫，可以拿支線香，在絹帕上也可以畫的。”

　　慈禧“哦”了一聲，一看是儲秀宮的小桂子，就說：“你這個小奴才知道什麼！這可是西洋藝術，不要說你以前沒見過，只怕你聽都沒聽說過。”哪知道柳雲青的臉微微一紅，說：“這位小公公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只是在絹帕上作畫，那要有很深的功底，比在木板上作畫難多了。看來這位小公公也是位行家。”

　　李蓮英一撇嘴，說：“小孩子說的混賬話，能當真嗎？”小桂子終究是年少氣盛，忍不住輕聲地嘟囔了一句：“我覺得也不是很難。”他雖然說得不響，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慈禧太后說：“那就是會了，沒想到宮中還藏着一位西洋畫高手，那你也露一手，讓我們瞧瞧吧。”讓人去把線香拿來，從自己懷裡掏出一塊絲帕，又說，“小桂子，你就用哀家的絲帕吧，大膽地畫，畫得好重重有賞。”

　　小桂子領命，從別的小太監手中接過線香，在炭爐上點着了，在眾人不相信的目光下，在慈禧太后的絲帕上，運“香”如飛，轉眼之間，一幅《墨梅圖》一氣呵成。畫風古樸高雅，“墨”色自然天成，深得中國水墨畫“以水墨融奇趣”的精髓。把個柳雲青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洞先躲一陣。

　　慈禧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大聲叫起好來：“不錯，不錯！小桂子，哀家真是看走了眼，原來你也出過國，學過西洋畫啊！”

　　小桂子臉一紅，說：“啟稟老佛爺，奴才從沒出過國，這烙畫是從小跟奴才的爺爺學的。”李蓮英驚訝地說：“你爺爺也學過西洋畫嗎？”

　　小桂子看看慈禧太后，又看了眼李蓮英，惶恐不安地說：“聽我爺爺說，這烙畫又叫燙畫，也叫火畫，本來就是我們的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據說是在漢朝時，用燒紅的鐵條在馬身上烙記號，才想出來了這麼一種作畫方法。除了在木板、絲絹上作畫外，還可以在紙上和葫蘆上畫，後來這種烙畫的手法在前朝鄭和下西洋時流傳到了國外……”突然見慈禧太后臉色越來越難看，李蓮英正狠狠地瞪着自己，嚇得他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慈禧哈哈乾笑了幾聲，說：“畫得是不錯，哀家說過了，畫得好重重有賞。來人啊，看賞。”

　　第二天，在儲秀宮的水井中，發現了一具屍體，撈上來一看竟然是小桂子，據說是不慎落水身亡。其中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但誰敢說出來呢？

　　慈禧太后自從在烙畫上丟了一次臉后，從此後再不談洋玩意了。可她卻沒有想到，正是大清朝的閉關政策，才造成了這樣的固步自封，反而讓自己鬧出了笑話。閉關政策封閉的不僅僅是國門，同時也蒙蔽了國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