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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字招牌

手機:M版  分類:舊聞舊事  編輯:小景

  隆祥米號是潁州老城最大的糧行,隆祥的老闆杜儒茗四十多歲,是糧行界有名的老油條。每年一入夏,秋稻未熟,杜儒茗就帶着夥計,到四里八鄉訂購稻米,他出手闊綽,糧價比其他米商要高兩成左右,因此別看稻子還在水田裡立着,其實田主早收了他的定金,只等稻子成熟,隆祥米號開倉收米就行了。

  那年,老城新開了一家米號,米號的老闆叫夏少卿,是個三十歲出頭的中年漢子,其貌不揚,但做起生意來卻有條有理,平日里誠待顧客,生意雖然剛起步,竟然非常興隆。杜儒茗見這夏少卿搶了自己不少生意,心裡憋了一肚子火,打算收秋糧時,給夏少卿點顏色。

  不料等到收秋糧時,杜儒茗的隆祥米號把米價提到很高,夏少卿的米號照舊有許多稻農每日前來賣米。事後他派人一打聽,才知道這夏少卿早在稻農犁田插秧之時,就已經下給了稻農定金,比他要早好幾個月呢。杜儒茗敗了這一陣,才知道這夏少卿不簡單。

  一次,杜儒茗托京城的熟人打聽到,朝廷要打仗。杜儒茗心裡暗暗高興,只要朝廷一打仗,糧價肯定噌噌的漲。於是他趕緊讓夥計暗地裡騰空米囤,然後帶着人下鄉打算收購囤積一批米糧,等着發一筆橫財。可讓他沒想到的是,糧米都被一個姓夏的老闆收光了,再一打聽,這夏老闆正是夏少卿。杜儒茗鼻子差點氣歪了,這次他非但一粒米沒收到,還丟光了面子,心裡把夏少卿恨得牙痒痒。

  這年,剛一入夏,杜儒茗就摩拳擦掌,決定與夏少卿好好鬥一場。稻子剛抽穗,杜儒茗就悄悄星夜趕往陳平縣。走到半路的渡口,天色已晚,渡口只剩下一條剛剛開擺的渡船。杜儒茗急忙大喊:“船家,停一下渡我過河。”船老大卻笑說:“對不住您了,我的船讓人包下了,您老還是等其他渡船吧。”

  杜儒茗見天色昏暗,四周無船,只得苦苦哀求。船老大很為難,就去問包船的客人。一會兒,船老大笑着回說:“先生好運氣,包船客人說可以載你一程。”杜儒茗大喜過望,進船剛要道謝,臉上的笑容卻一下凝固了。包船客人竟然是夏少卿,他一見杜儒茗就抱拳笑說:“杜老闆也是去陳平收糧的吧?你我正好同路。”

  杜儒茗心裡非常不痛快,沒想到夏少卿還是比他快了半步。客船里狹窄,只有一間卧艙,晚上杜儒茗就與夏少卿擠在了一張艙床上。睡到半夜,杜儒茗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於是他心思一動,見夏少卿睡熟,就悄悄提鞋,摸索到隨身裝銀票的包袱,悄悄讓船老大靠岸,然後連夜抄小路直奔陳平。

  走了半夜,杜儒茗又累又餓,解開包袱想拿點捎帶的乾糧充饑,卻發現包袱里除了幾件衣衫,銀票與乾糧卻不翼而飛了。杜儒茗忍不住暗暗叫苦,由於他走得匆忙,竟然錯拿了夏少卿的包袱。杜儒茗急得直跺腳,沒了銀票,他拿啥買糧米?就在進退兩難之時,只聽身後遠遠有人追來,杜儒茗回身一看,就見夏少卿氣喘吁吁的舉着他的包袱追上來:“杜老闆好心急,連包袱都錯拿了。”杜儒茗不禁臉皮一紅,只得打着哈哈邀請夏少卿一同趕路。

  兩人上路不久,走進一片叢林,不久,林里突然一聲凄厲的嚎叫,黑暗裡飄起了一對綠瑩瑩的鬼火。“不好,有狼!”兩人拔腿就跑。身後那隻餓狼緊追不捨,眼見兩人就要葬身狼腹,路邊剛好有棵歪脖子老樹,兩人趕緊爬上去,抱着樹杈上喘粗氣。餓狼圍着樹轉圈,爪子扒着樹根不住嚎叫,兩個人嚇得“瑟瑟”發抖,只能抱着樹榦喊救命,可在這荒郊野外,人跡罕至,兩人喊破了喉嚨也沒人聽見。

  兩人心裡叫苦不迭,在這深山老林,連個人毛也不見,餓狼不走,他們非困死不可。夏少卿沉思半晌說:“杜老闆看到遠處的河水沒有?只要咱們中有一個跳下樹,把狼引開,另一個就跳到河裡,游水逃命,然後再叫人來救另一個,咋樣?”

  杜儒茗覺得主意是好主意,只是他一瞧餓狼的猩紅舌頭,不禁哀求說:“夏老闆,我這人體弱腿軟,下樹引狼我是有心無力,你看……”

  夏少卿想了下說:“還是我去吧。”杜儒茗感激涕零,他拉住夏少卿,從貼身的內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銅酒壺說:“夏老闆這些酒留着解渴吧。”夏少卿揣了酒壺,一提氣,趁狼在樹下打盹,“滋溜”跳下樹,飛奔而去。餓狼被驚醒,拔腿就追咬,杜儒茗趁機溜下樹,奔到河邊撲通跳下了水。他奮力游到河對面,回頭一瞧,發現夏少卿已經爬上了另一棵大樹,沖他喊:“杜老闆,別忘了帶人來救我啊。”

  杜儒茗嘴上答應,心裡卻暗暗冷笑起來:等着我救你?你早變成骨頭了。原來杜儒茗那壺酒是泡過五毒的藥酒,飯後飲半盅能強身活血,但是空腹多飲卻無異於毒藥一般。兩人餓了一天了,只要夏少卿喝下半壺,保准立時斃命,之後樹下的惡狼自然會把屍體收拾乾淨,弄個天不知地不知。這就是跟我隆祥米號作對的下場!杜儒茗回到潁州,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照樣帶着夥計四處收糧米,對夏少卿被困之事卻守口如瓶。

  這天,杜儒茗正在算賬,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杜老闆,別來無恙。”杜儒茗抬頭一瞧,差點嚇癱在地,來人正是夏少卿。“你……你是人是鬼?”杜儒茗嚇得直打顫。夏少卿笑說:“我當然是人呀。”他告訴杜儒茗,杜儒茗逃走後,一個進山打獵的獵戶途經樹下,就出手救了他一命,他感激不禁,給獵戶銀子,獵戶不收,他就將杜儒茗給他那銅壺酒送給了獵戶。杜儒茗目瞪口呆,羞愧的說不出話來。

  這天,幾個衙役就來到隆祥米號,鎖鏈一捆,就要帶杜儒茗走。杜儒茗嚇得大叫:“我犯了啥罪?”為首衙役掏出一個小酒壺說:“這壺是你的吧?”杜儒茗見酒壺正是自己送給夏少卿的,不禁點頭說是。衙役就說:“那就沒錯了,跟我們走吧。”到了大堂他才知道,夏少卿把酒壺送給獵戶后,獵戶下山時遇到了當地有名的地痞一根毛。一根毛見酒壺精緻,就跟獵戶索要,獵戶不敢不給,誰知一根毛喝了壺裡的酒後,竟然毒發身亡。當地官府見出了人命,就根據酒壺底上鐫刻的四個字“隆祥杜家”,找到了杜儒茗頭上。

  杜儒茗叫苦不迭,大喊冤枉,說他酒壺裡的酒根本沒毒,其實那是用蠍子毒蛇蜈蚣泡的五毒酒,飯後少飲還可以強身治療風濕,是一根毛不懂此理,空腹喝下去被毒死的,這怎麼能怪他呢?誰知縣太爺卻說:“酒是你的,壺是你的,你明知五毒酒不能空腹飲,為何不告訴別人?如果夏少卿與獵戶喝了此酒,不就又弄出兩條人命嗎?”杜儒茗啞口無言。

  這天,縣太爺提他上堂說:“你誤傷人命,罪該抵命,可由於有人替你辯白,說你是無心之失,本官就判你賠償死者一根毛家眷五百兩葬殮費,回家自省去吧。”杜儒茗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問是誰替自己辯白的。縣太爺說:“還能有誰,當然是夏少卿了。”

  杜儒茗呆了,出獄后他備上厚禮來到夏家,剛要道謝。夏少卿卻冷冷地說:“杜老闆不必客氣了,一根毛的死本來就不是你的意思,你當初要毒死的是我,對嗎?”杜儒茗滿臉通紅,忍不住說:“夏老闆,我對不起你呀。”夏少卿搖頭說:“我本不想幫你,可我要對得起夏家的祖訓啊。”他告訴杜儒茗,他的祖上本來是晉北大商賈,後來由於與同行爭名奪利,致使傷人害命,最後落的家破人亡。因此從夏少卿曾老太爺那輩上,凡是有年輕子弟外出闖蕩,必要背熟四字祖訓,那就是“以誠待人”,心胸寬廣才是為商之道。

  杜儒茗羞愧不已,心服口服:“夏老闆,我輸了,我不配為商啊。在渡口時,如果換了是我,我決不會載同行一程,而你卻寧肯冒被我搶生意的險,讓我上船。半夜我私自尋小路去搶生意,錯丟了銀票包袱,夏老闆又不惜趕夜路為我送來,這點我更不如你。被惡狼困在樹上時,夏老闆引開狼救我,我卻用毒酒害你,事後你反倒為我辯白求情。就憑這三點,我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商人,做生意先學做人,我真的比不上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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