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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者

手機:M版  分類:另類小說  編輯:pp958

  我不知該把自己擺在哪裡,儘管,教室有十三行十二列,一百五十六個落點,十一個靠窗的座位,和三張靠門的椅子,坐不滿一百三十個學生。我不靠窗,我躲着人來人往的門,把自己留在了角落,雙手交扣着二十根手指頭,指甲則深深地掐着自己的手背,表現出緊張的樣子,沒有講話,也沒有人和我在講話。現在的光線暗暗的,我完全能夠承受。沒有足夠的光看清楚我是誰,所以沒有誰確定我是我,我感到了放心,卻還是沒卸下神經的繃緊,後來時間久了,我開始疲憊。

  有人為什麼拉開了窗帘?教室里暗暗的,老師拿着粉筆,皺着眉頭,沒有下筆,後來還是下筆了,卻不太清楚他寫了什麼。開窗的是一個女生,眯着眼,寫了一會兒筆記,覺得眼皮發酸,於是望了望周圍的人,他們眯着眼,寫了一會兒筆記,也覺得眼皮發酸。她拉開了窗帘,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我不知道,我現在累了,想睡,但是光線已經開始變得刺眼。

  原來我是“我”!昏暗的教室,忽然亮了許多,因為一束光,也打在了我的臉上,別人也認出了某一個別人,而另一個某一個別人卻似乎認出了我。手背上掐出了血絲,是因為我更加緊張了,我以為正應該這樣,在緊張的時候,就應該掐着手背,感覺到痛了,注意力就會轉移到手上,然後就可以像一個沒事的人那樣,不再緊張,卻反而更加更加地緊張了。

  現在的我,至少說心態,像一處斑駁的牆,牆上掛着一對情侶的畫像,內容是甜蜜的,但是畫框歪在那裡,有人去破壞,卻沒有人去擺正它,包括我,沒有任何人懂得去保護。

  我明白這樣的心情是灰白的,人是灰,而陽光是白,因為至少這一刻的人影就像是剪影,沒有任何的色彩,我也沒有心情去為他們上色。只有一塊黑板,留了點慘白,在這個特別的世界里,總是像記錄著令人不安的回憶一樣,寫好了能擦掉都還好,怕的就是擦不掉。

  我拿出了手機,看還剩下多少時間要熬,我知道側面有幾處讓人難受的眼神,我知道不去看是我的懦弱,但是懦弱點的確會好過很多。不過心裡還是會一緊,想着他們會怎麼看我,是不是正哂笑着,說不定我還聽見了他們說了什麼,卻沒有聽清罷了。我看到了短信,我媽剛學會怎麼發,於是簡單地問候了一下我,問我的身體,問我的學習。我回她我很好,我覺得我是在騙她,心裡過不去,有一點發麻,顫顫地,想打些字告訴她什麼,卻始終沒有。我連說一些什麼都說不出口,有時候接過她打來的長途,我也是笑着,告訴她我在外面玩,過的很輕鬆,壞事都煙消雲散了,我只是哪天和朋友去颳了五塊錢一張的彩票,中了五十,又或者去了趟樂山看大佛,用當地人的身份證去買的票,只花了十塊錢,還有,我還去逛街買了新衣服。

  沒忘了看時間,還有五分鐘下課,我決定先走。但是今天的風很大,穿過走廊,吹着門旁邊挨着的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女人牙齒抖了一會兒,理了理頭髮和衣服,關上了門。她還是抄着手,滿意地和同座越挨越近,應該是感到了暖和。而我的心涼涼的,覺得有時候巧合真的來了,自己也只能無力而無措。因為我不能去打開那扇門,門外有豺狼和虎豹,血淋淋的,我於是只能坐着,連拉開門鎖的勇氣也沒了。

  和記得的那下課的鐘一樣,鐘聲悶悶地,沉沉地,遠遠地說著什麼,我也知道在時鐘的心裡,那不安的滴滴答答,也不過是想弄清楚,這樣的一個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流動着,又是往哪裡流罷了。這一點也像是我,拉開門,走在校園裡,快速地遠離了灰色的暗淡的房子,也不過是想知道,自己究竟生命的意義,為迷茫的這一個自己,指向了哪裡可去。

  其實似乎,我也有着一個堅定的方向,那是一雙像匕首一樣的手臂,也為我選擇我的路。就像那校門外停靠着的公交車,我現在站在它面前,或許上車,或許只是看看,還有許多人站在它面前,或許上車,或許只是看看,但是它心裡有一份有終點的路牌,所以它總是會開走,雖然,或許每一站都有留下它一時的搖擺與停留。

  我沒有上車,我去收拾行李,然後上車。我想去買一把電動剃鬚刀,於是約了個朋友,在商店裡挑,我們都試了試,所以臉上也沒有了鬍渣子,然後離開了店。那放下鏡子的時候,我看了自己的臉,覺得他頹廢,沒什麼活力,與以往不同。吃飯的時候,我和朋友講,以後你以後可能再也看不到我了,他覺得我在胡扯,我笑了,我說我就是在胡扯,但是說不定我出門就被車給撞死了。

  我把這個月的電費交給了室友,讓他轉交給室長,然後開始收拾行李。他問我去哪裡,我說神在召喚我。他罵我神經病,因為我一向這樣,神經兮兮的,沒有正經過。我說你送我吧,他幫我拿那個小一點的包,想我應該是身體不好,因為我一向身體不好,可能是向上次一樣,給老師請了假,還騙他說我是不想念書了,害他擔心了我,結果我沒幾天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他正在用我的電腦,他看着我說,好吧,好吧,拿去吧,正看到精彩,你就回來跟我搶電腦了。我笑了,他在看成龍的什麼舊片,我說都什麼年代了,還看成龍。其實不過是我不喜歡看他的片子罷了,而且我很討厭看舊片,看稍微新一點的,或者我特別喜歡的人的。

  我拿了筆記本和紙,背着包,室友嘆了一聲,卻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我。我咬住筆蓋,想起了些什麼,在筆記本上寫了三個字,“食夢者”,他疑惑地看着我,還是問了。

  這將是一篇氣勢恢宏的巨制玄幻小說,食夢者是一種生物,食人腦髓,也吃人的夢,我這樣的解釋也有道理,他抖了抖臉上的肉,斜着眼,說“哦”。我給他講,有夢想的人的腦髓的味道,和沒有夢想的人的腦髓的味道是不同的,要特別的香一點,有很淡的一點桂花味,吃起來像果凍,滑溜溜的,所以食夢者都愛吃這樣的腦髓。他說,我又開始鬼扯了。那是世界末日,我說。世界末日?他覺得很好奇,我會寫一篇怎樣的小說,是外星人侵略地球那種么?所有的夢想都被食夢者吃乾淨了,全世界的人都成了行屍走肉,有得吃就吃,有得玩就玩,有得睡就睡,醉生夢死,我問,你怕么?但是他反問我,有沒有殭屍,寄生獸,血腥殘暴,凌辱虐待的內容,說到這裡頓了頓,又問我會不會描寫一點黃色。我說沒有,他覺得不嚇人,只是有一點怪怪的,想象不出。

  他放下了我的包,我拿着上了公交車,沒打算直接回家。他讓我路上小心,我有點感動,說你也是的,找了一個暗淡的座位,睡了,因為我到了終點站還要轉車,而且,昨晚我失眠了,終於睡著了卻又做了個噩夢,把我給嚇醒。我那時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滿頭是汗,回想了一會兒夢見了什麼,一下子卻記不清了。我想,說不定那時候夢見的,正是在筆記本上寫下的,“食夢者”,說不定夢見了自己在霧蒙蒙的街道上,被抽幹了腦髓,腦袋裡空空的,腦殼被打開着,覺得一切都不真實,空蕩蕩的,漫無目的地走,有淚水是因為我為了什麼哭了,卻還是找不到一個盡頭。

  在哪裡呢?我在包包里找了一會兒,突然好像想到了,打開了夾層,卻什麼也沒有,而且直到我發現了包包里什麼也沒有,也沒想起我找的是什麼。本來,我記得它被我放在包包的夾層里,以為只要打開夾層,就會知道我要找的究竟是什麼,但是現在真的找不到了。

  到時候我該怎麼解釋呢,如果有人問我?告訴他,我帶了一樣什麼來找他,為了一個什麼樣的目的,結果,我忘了放在哪裡了,現在找到他了,卻忘了我為什麼來找他,要給他什麼,對么?

  但是,又有誰會問我呢?

  會是我的朋友么?又或者是我的爸媽,站在門口,等着我,想聽我說些什麼,於是我就突然什麼都想起來了。但是我不打算回家,也沒打算見任何人,只想過像很多別人一樣,睡在人少點的地方,就沒有什麼好擔憂的了。

  是不是一張車票,車票上寫着我的目的地,所以我在找它呢?我翻了翻衣兜,在途中某一站下了車。這樣說來,一切都解釋了。本來我是很清楚我去哪裡的,怎麼一下子,忘記了,原來是因為我丟了一張車票,車票上寫着我的目的地,見什麼人,做什麼事,但現在卻可能掉在路上了。

  可是這樣我不就有目的地了么,但是為什麼我會認為,自己到了終點站還要轉車呢?我轉車了后是不是真的要去某個特定的地方,比如說客運中心什麼的,然後憑票上車呢?我發現事情可能並不是一張車票那麼簡單了,因為以我的性格,到了終點站還要轉車,如果我不是去見某個人,那麼我一定是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往哪裡,所以迷茫了。那麼,我更加不會買一張確定是去哪裡的票,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越遠越好。因為可能我在逃避什麼,我覺得這樣的想法還比較切實,因為站牌下站着的人,我覺得都是食夢者,是我怕見到的。他們都拿着刀,想挖空我的腦殼。我看得出來很怕,往後退着,走到了路中央,但他們好像在對我招手。

  我不能中了他們的詭計,先和顏悅色地招呼我,誘惑我走到他們身邊,這招叫請君入甕。但是形式越來越嚴峻,綠燈亮了,一輛車呼嘯而來。

  我這一刻開始整理腦中的片段,我給我的室友說過,神在召喚我,而且我給我朋友講,也許你再也見不到我了,還有晚上的噩夢,筆記本上寫下的食夢者。真相在這一刻露出了端倪,我不敢想象我竟然會這樣做。

  車還是駛來了,滿車的食夢者,我站在冰涼的原地,被一個種族所包圍,產生了臨死的危機感,車來車往,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我容身的地方。我只看到了,莫名的影子在譏誚我,他們從教室里趕了過來,說不定是一路尾隨着我,終於找到了機會下手。是那個打開窗的姑娘,或許突然地推了我一把。我於是迎上駛來的車,卻沒有躲,因為那一刻我在想,我的腦髓或許像果凍,還有種很淡的桂花味在裡面,我說不定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又或者,我只有真的看到了什麼,才會相信那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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