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逐夢者

　　我也記恨某個你，在燈最昏暗的時候，躲在角落，像做虧心事一樣，擺着邪惡猙獰的面孔，在筆記本上深深地劃下你可惡的名字，拙劣地畫上你的頭像，用筆戳你的頭，心想着戳死你戳死你，就像那些連續劇里打小人的老太太一樣，念着你的名字，為你想象出一萬種醜陋齷齪的死亡方法，我才感覺得到自己的“屈辱”得到了滿足。

　　我信仰這古老的文字，擁有着無窮的力量，我以為我的怨念能傳到很遠的地方，那些現在看來可能是雞毛蒜皮，被別人說自己是膽小鬼，被喜歡的人誤會，或者臉上重重地挨上了某個人拳頭的事情，我也曾感到了許許多多的委屈，而唯一能申訴，能夠偏袒自己的，卻也只是手中的那一隻短短的卻又是神奇的筆，它會聽我倔強的狡辯，安慰我，就像哆啦A夢一樣，哄小孩一樣哄着我，替我完成自己所有的奢望。

　　也曾想，像我這樣一個不愛上學的人，也能夠在高中課本上讀到自己的作品，甚至生平，最好是在課文的課後練習上，提幾條其實對文章的閱讀無關緊的問題，因為我希望小孩子在讀我的文章的時候，能給老師提出一些不同尋常的自己的見解，和老師爭辯，把老師說得面紅耳赤，摔下教案轉身就走，然後小孩子就能夠舉着自家的旗號，在班級里得意洋洋。而大街小巷，每個人，最好是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一提到我的名字，眼睛里都閃着亮晶晶的光，哭着喊着上吊著，要成為我的女朋友，把我當成她們的白馬王子，並迅速在整個地球上颳起一道“我愛金珂風”，大家非我不嫁，而所有的男性同胞卻理所應當地默許了這樣的現象，覺得是實至名歸的，那樣，多好啊！

　　我覺得我的文章，寫得真好啊，長篇大論，侃侃而談，真的古今中外第一文豪，我覺得就是這種自信，讓我一直堅持到現在，堅持到一無所成，一無所有，一敗塗地，一塌糊塗的今天，還是覺得自己能夠拿諾貝爾文學獎，能站在中外無數華人，和非華人面前的講台上，在媒體的聚光燈底下，豪言壯語，意氣飛揚，說得是口吐白沫，蕩氣迴腸，引得場下的觀眾驚叫連連，拚命鼓掌，最後大家都拍得皮也磨破了，血也狂飆了，就來了一大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護士，穿着戰士們的迷彩服為大家包紮。台下好多好多的人，像是一排一排的浪，都爭着要和我簽名握手，拍照留戀，後來我手都簽腫了，頭都點麻了，笑容都擺僵了，才被保安他們送回了自己的窩。

　　我的窩一定是一個狗窩，因為我總是不愛乾淨，家裡大大小小的活兒都是媽媽在干，我就只負責吃飯，上廁所，還有睡覺。雖然總是在電腦面前呆一萬個鐘頭，寫詩歌，寫小說，但是我連一秒鐘的時間都不肯抽出來去打掃衛生，因為我很忙，要辦很多的事情，所以還是以後找個會搞衛生，會煮飯，會洗衣服的老婆，但是我至少應該勤快點去談戀愛，不過，還是要考慮長遠點的事，比如養家糊口，不過我覺得我只要好好寫東西，然後把文章賣了，就會很有錢，進什麼福布斯排行榜，辦點什麼雜誌啊，轉行噹噹神車手啊的，所以不用擔心，一個集廚司，垃圾婆，洗衣機於一身的老婆我還是養得起的，寫作真的是金飯碗啊！你們不要跟我搶！不然的話搶得人太多了，我也就沒那麼有底氣說，我比你們都會寫了，到時候競爭上崗，好辛苦的，說不定還要被淘汰，會失業，老大不小了，拖兒帶女的，還要去踩三輪車，撿破爛，好慘的！

　　我一定不會去撿破爛，因為作為一個有文化的文學青年，撿破爛是要丟我的水準的，不過怎麼說呢？要是餓得沒法了，還是會撿破爛吧？雖然我也想過，像海子一樣為了自己的夢想，卧軌自殺，免得生活壓迫，窮困潦倒，但是死掉還是多可怕的。所以我可能會想安樂死，無痛死，比如說幸福死啊，快樂得要死啊，開心的死啊，把我給笑死啊，都好！

　　關於死，有時候我也真的覺得是一種解脫。一瞬間，站在樓頂跳下的那一瞬間，或許是吃下大量藥片意識模糊要極限的一瞬間，冷冷清清的一個世界，好像只有一個人了，所有的煩惱也就都消失了，什麼怨恨，什麼傷感也就都煙消雲散了。當然，我也以為我是有法力的，有能解決一切煩惱的法力，或許是魔法師，是男的巫婆，是獨角獸，是童話里卻可能會比較邪惡一點的王子，是外星人在地球上收集地面結構的材料的間諜，是超能力擁有者，是為人禱告的神父，是英雄救美的超人，是瘋狂的戰爭分子，是詭異的哈比坦坦嘻嘻布魯斯華爾曼嘟嘟比人，是SJTY人民共和國的國王，是票房過億大片的奧斯卡影帝，或者是一段殘破的影像資料……

　　“好了，何金珂先生，這個問題提得非常有意思，我們Jk電視台的官方網站上特意為您開設了您的書迷提問通道，相信這個問題很多書迷都非常想知道，這位書迷問了，您為什麼會走向文壇的寫作之路呢？”後來JK電視台苦口婆心地把我拉上了他們的綜藝節目，由主持人甲對我進行了專訪，從而揭開了我臉上矇著的神秘面紗，引出了我一個不為人知的，背後的故事。既然是背後的故事，我就打算把背後的翅膀拿出來給大家看看，但是主持人說別忙別忙，要層層推進，步步為營，慢慢介紹，等一下節目進入尾聲的時候，鋼絲就會把你吊起來，你可以向空中飛人一樣在天上表演你飛行的能力呢？真是看扁我了，我不用什麼鋼絲，憑真本事也能起來。

　　“您到底是怎麼走上文壇之路的呢？”這時，我想起我那本橙黃色外殼的筆記本，我姑媽拿給我的，那時候我和另一個小朋友手裡都有一本這樣的筆記本，但可能因為他的筆記本是綠色的，而我的是橙色，所以我們有所不同吧！小時候，哈哈哈，我是個很調皮的小孩，在凳子上根本坐不住，但是鑽過女生的裙子，因為我跟別人石頭剪子布輸了，也和比我高的男孩打架，然後躲到老師那裡，不過說真的，臉上也出現過落寞的表情，為什麼我就那麼不受人喜歡呢？我往老師臉上吐痰，在牆壁上塗鴉，翻牆逃跑，曠課遲到，不是為了有人能表揚我么？我姑媽說我的文章寫的好，特別是那首我隨手寫的打油詩，她說我聰明，是天才，然後我就感到有一束追光打在了我的身上，而光圈外的陰影里，就站着另外一個小孩，他拿着綠色的筆記本，不屑地看着我，但是卻已經被我排出在外了，我覺得我有了一個我的世界，而我就是我世界的王。再多的煩惱，再疲憊的一天，卻也是因為我拿着筆，所以我就變得華光四溢，神采奕奕，柔情蜜意，神神秘秘了。

　　“恩，有個朋友問得很貼心，他說的是，您在自己寫作之路上，真的是一帆風順的么？有沒有什麼困難坎坷，痛苦波折，寂寞無助，壓抑着自己卻還是在暗處流淚呢？您是怎麼度過的呢？一下子問了這麼多問題，您逐條地回答就好了！”廢話，當然不是個一帆風順的事情啦！被罵作神經病，狂想者，媽媽爸爸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所有人看怪物的眼神我也對視過。我驕傲地，悄悄地，在抽屜里創作着，完全把老師當作了無物，我也怕有人看到我做的事情，所以我偷偷謄寫的小說，暗暗打印的詩歌，都是趁着路上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像幫朋友寄情書那樣隨意而忐忑地扔進郵筒的。而我，潦草的字跡，還留着被老師點名的驚嚇，同桌的窺探，教室的嘈雜，與老師隨堂提問的痕迹，所以每一撇都覺得抽屜礙手礙腳，每一捺都寫得有心無力，我甚至沒想過這樣的字能被別人看清，但是我依然不下去做廣播體操，體育課也會因創作而曠課，因為我只有在謄寫自己的東西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的生命原來還有期待未來的價值。老師讓我請家長，我拖了一次又一次，他們後來終於交頭接耳，又面面相覷，何金珂這樣不思進取，不務正業，不聽不學，真的沒有辦法……我的前途被他們描述成了一團死灰，一盤散沙，一段噩夢。但是，我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因為我知道，哪有你們說得那麼壞啊，我一心一意，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在自己的土地上，根本就是一片光明嘛！

　　可是後來，某一個灰色時間，灰色的地點，灰色的人和事，灰色開始背叛了自己，卻偽裝初被我所離棄的假象，我於是開始一個人，很少說話，很少笑，很多擔心，很多寂寞，很多不被人理解，很多猶豫與憂鬱了。扭曲形變的臉孔，肆無忌憚瀰漫著硝煙的孤獨的夜，有第二個人格第三張面具第四具屍體第五種觀念的人出現了，說真的，最受挫折的，就是我抱有最大幻想，認為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創作的大學了！我寧願，聽到高中熟悉的鈴聲，大家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偶爾發生點矛盾，天天都排得滿滿的，我自己卻在在時間的空隙中穿梭，尋找自我，這種簡簡單單地生活，可能，也許，卻一定，比現在在酒桌旁，人群里找不到方向，在一盞煤油燈點亮的昏黃的世界里，彷徨，也躊躇，要好得多！

　　我還是關起了自己，什麼話都給自己一個人說，什麼傷心留着自己獨白。連我這個大而化之的人，也被說成驕傲，自負的人的時候，我也只能走在更加無力，龜裂的公路上，比它被人踐踏的的感覺還更難過。只有蒙蒙的霧靄能夠襯托出我心裡的感受，想象這自己是一片乾渴的農田，等着下一場點點滴滴的機遇，也還是根本就不能好過一點！

　　我不是什麼多堅韌，多了不起的人。我能夠像今天這樣子活着，沒有說我就不寫了，只是因為都努力到這個份兒上了，對它傾注的東西，不是說放就能放的。柳暗花明，在我的心裡就像是一灘激流，每次我往深海里走的時候，就被打回來了，所以我沿着岸走，總是會遇到小船的。

　　站在小船上，乘風破浪，我是個逐夢者，不知道是把夢驅逐，還是向夢追逐，但是那種前行的感受，是大海般的遼闊，我覺得那是最浪漫的。

　　“何先生，這個書迷很有意思，您看看，她說您是個外星人，問您你們星球的人都是怎樣生活的！多有趣，多有想象力的孩子啊！”的確，我是外太空kjh１９８９星球，乘着１３１１３１號飛船來地球的移民的外星人。有一個收集人類資料，和人性資料的任務，既然我們飛船的船長把一切都交給了我，我也就義無反顧地接受了。

　　“那孩子又問了，你是外星人的話，和地球人有什麼不同呢？”算是問到正題上了，我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除了外套今天我裡面是真空的，我讓主持人幫我拿着衣服，把很賺收視率的裸背對準了鏡頭，大家現在可以明顯地看到我背上比正常人多出的兩個突起了？主持人問我，那是不是翅膀，我打斷了他的問話，因為準確的說，那不是翅膀，是長出來的大小一致，同一品牌，ａｂｃ滴眼液牌的兩隻筆。大家一定很好奇，背上插着的兩支筆有啥用吧？我現在就向大家展示一下。

　　主持人把鋼絲遞給我，我覺得他好無聊，又不是做騙小孩子的兒童節目，我用鋼絲幹什麼。他一定在笑，在竊笑，笑我把筆用萬能膠粘在自己的皮膚上哄他，所以用鋼絲給我，讓我在千萬觀眾面前獻醜。我一把就丟下了鋼絲，轉抓着主持人的衣領，把背上筆的動力全開，然後筆就開始噴氣了，嗖的一聲飛上了天空，當然也衝破的攝影棚。導演立刻，讓所有攝影機跟蹤拍攝，拍攝到我在空中化成一個點了，才樂滋滋的感覺錄了個超賺收視的節目。

　　現在全國的觀眾還以為，我轉行當了影視歌三棲的超級國際大明星，是紅地毯上很拉風的那種，現在他們看到的一切不過是我的宣傳片罷了。想到這裡看着底下漸漸變小成了一個球，看着懷裡抱着一個哭哭啼啼的大男人，覺得很煩，很破壞太空中寧靜的氣氛，就把他丟下去了。這樣，功成名就，無憂無慮地在自由的高空飛翔，就是我從小到大堅持的夢想了，托筆的福，我辦到了。

　　後記

　　後來主持人就掛在月亮上了，導演還喊來了消防車用很長很長的梯子去月亮上救他，把月亮上住着的人都嚇慘了。還笑不笑嘛？你現在還笑不笑嘛，還覺不覺得我在搞兒童節目，欺騙廣大的電視機前的觀眾嘛？

　　“我不，我不敢了！”哈哈哈，手機通了，我經紀人告訴我，現在全世界的頭版頭條都是我的名字，我的身價貴極了，但是要我接廣告，我還不接呢！我就是喜歡邊吃早餐，邊翹着二郎腿看八卦雜誌封面上自己的照片，打開第一頁認真地讀上面寫的：外星人文學家塔里里不不二何金珂原來是同性戀者，眾目睽睽下帶着男主持人飛離地球，月球上展開浪漫之旅。兩個人能逃過世俗的眼光喜結良緣么？禁斷之戀能否修成正果？

　　對此，本報特約記者採訪了主持人甲，就他們三年來的愛情長跑展開了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