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鳥

　　張大柱考上大學，家裡卻沒有錢給他交學費，他一時想不開，就喝了農藥。張老根看見兒子口吐白沫，趕緊去茅坑舀了一瓢屎尿，和妻子一塊撬開兒子的嘴巴，灌了進去。山裡離醫院遠，這是排毒救命的土辦法，很管用。大柱吐了個天翻地覆，果然保住了性命。

　　張老根卷了一個喇叭筒，邊抽煙，邊勸兒子想開點。大柱望着父親，忽然眼睛一亮，說：“把你的煙給我看看。”張老根取下嘴上的喇叭筒，莫名其妙地遞給兒子。大柱把火捺滅，展開紙筒，低頭看一會兒，又對着窗口逆光照一照，驚叫道：“老爸，這是美元啊！一百美元！”張老根問什麼是美元。兒子說美元是美國的錢，一百美元值我們的八百多元，可惜這張錢被燒掉一小半了，不知道還有沒有用。張老根高興地說：“我還有幾張。”他馬上到房裡又拿出五張來，每張都是一百美元。大柱把幾張錢抓在手裡，又看又摸，問父親是從哪裡得到的。張老根說：“是大花叼回來的。”

　　幾個月前，張老根上山種地，看見一隻受傷的小山雞，就撿回來把它治好，養在家裡。這是一隻公山雞，長大后一身花羽毛燦若雲霞，張老根就叫它“大花”。張老根在屋檐下給大花搭了個窩。

　　前幾天，他發現鳥窩裡多了幾張花花綠綠的紙片，覺得這麼漂亮的紙片墊在鳥窩裡太可惜了，就撿出來當捲煙紙用。張老根萬萬想不到，一張捲煙紙竟值八百多塊錢。

　　有了這六張“捲煙紙”，大柱一個學期的學費就差不多了。大花是從什麼地方叼來的美元呢？大柱決心弄個明白，他估計那地方還有很多錢。

　　第二天，大柱起了個大早，一刻不離地盯住大花。早飯後，大花從窩裡飛出來，大柱跑步尾隨，可他的腿哪裡跑得過鳥的翅膀？大花一眨眼就飛入深山老林，連影子都不見了。令人高興的是，中午，大花又叼回一百美元。

　　要是這隻神鳥每天叼回一百美元，那張家很快就會變成山寨里最有錢的人了。大柱和父親美美地做了一個發財夢。可是，一覺醒來，他們發現大花帶回了一隻母山雞。它跟母山雞恩愛得很，整天泡在窩裡，再也不出去叼錢了。大柱只好和父親上山找錢窩，可一直找到開學，也不知道美元藏在哪裡。大柱不得不去省城上大學了，他反覆叮囑父母，千萬不能把大花叼回錢的事告訴任何人，四年大學的學費，還指望這隻神鳥呢。

　　大柱走後，張老根和老伴像服侍皇帝一樣，小心照料大花，盼望它快點出去叼錢。可是大花天天只顧和母山雞在一起，絲毫沒有去叼錢的意思。這時候大柱說學校要收這種費那種費，最少得交一千元，請父母快寄錢去。張老根已經沒有一分錢，借遍親戚朋友，也只借到兩百多元。扒開鳥窩看看，除了幾粒鳥屎什麼也沒有。大花為什麼不叼錢了呢？妻子說：“可能大花和你們男人一樣，它叼錢是為勾引母山雞的。母山雞已經勾到手，它當然就不去叼錢了。結婚後，你就沒送過東西給我。”張老根罵了妻子一句，卻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當天夜裡，張老根就悄悄把那隻母山雞從鳥窩裡抓出來，殺掉吃了。

　　第二天大花不見了母山雞，繞着屋前屋后的樹林飛來飛去，叫得可傷心了。叫了兩天，它就平靜下來，飛出去，又叼回了花花綠綠的外國錢。

　　得了兩張錢，張老根就進城，興沖沖地到銀行兌換人民幣。銀行的人說負責換錢的那位上廁所去了，叫他等一會兒，他們很熱情地請張老根到裡面坐，還給他倒茶遞煙。張老根喝着茶，抽着煙，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美美地想：有外國錢就是好，連銀行的人對我這個大老粗都這麼熱情了。以後有了大把的外國錢，還不知道有多少人來巴結老子呢。

　　張老根正做着美夢，就進來兩個警察，縱身撲過來，把張老根按在沙發上，“咔嚓”一聲，給他戴上手銬。張老根掙扎着喊：“幹什麼？幹什麼？”

　　張老根被帶到派出所，警察反反覆復問他的外國錢是從哪來的。張老根說：“就是把我這身老骨頭打散架，我也不會告訴你們的，反正我一不搶，二不偷，什麼罪也沒犯。”警察拿他沒有辦法，只好把他放了，還一再向他道歉。從派出所出來，張老根再到銀行換錢，銀行的人只給了他兩百元。張老根生氣地說：“不是一張換八百多的嗎？怎麼兩張才給兩百元？警察欺負我，你們也想欺負我？”銀行的人說：“大叔，你誤會了，以前你拿來的是美元，今天你拿來的是港幣。”張老根要回那兩張錢仔細看看，和以前得到的外國錢確實不同，這才怏怏不樂地回山寨了。

　　大花好像知道張老根要寄錢給兒子，第二天，它奇迹般地一下子叼回兩張錢，而且都是美元。張老根高興極了，可他剛剛把錢從鳥窩裡拿出來，幾個警察就像神兵天降似地站在他面前了。原來警察一直悄悄跟蹤張老根，已經在他屋前的樹叢里潛伏一天一夜了，張老根的一舉一動都在警察的眼裡。

　　警察這時候才告訴張老根，三個月前，有人從地下打洞，挖穿了一家銀行的銀庫，盜走幾百萬元，大部分是美元和港幣。張老根拿美元去銀行兌換時，已經引起銀行和警方的注意，因為證據不夠確鑿，才沒抓他。前天，張老根拿去銀行兌換的兩張港幣是從沒流通過的新幣，正是三個月前銀行失竊的，所以警察立刻把張老根抓了。可到派出所盤問后，發現張老根不像是竊賊，也不可能是主謀，警察就決定放長線釣大魚。出人意料的是，釣到的卻是一隻山雞。

　　警察們圍着大花，嘖嘖稱奇。這隻美麗的山雞，成了破案的重要線索。警察派人進城拿來定位儀器，把一個小環套在大花的腿上，很快就跟蹤到一個懸崖絕壁下。這片絕壁面水環山，據說是一塊風水寶地，所以不少人在上面鑿壁修墳。大花在樹枝上稍停片刻，就一拍翅膀，撲稜稜飛上懸崖絕壁。警察用望遠鏡追蹤，看見大花落在一座墳墓上，等它飛下來時，嘴裡已經叼着一張美元了。

　　警察馬上攀上懸崖，爬到那座墳墓旁邊查看。這是一座新墳，看樣子葬下去還不到兩個月，令人驚奇的是，墳墓下斷了一塊岩石，有一小半墳墓也隨着斷岩掉到懸崖下面去了。墳墓里露出一個大罈子，罈子破了一大塊，裡面裝的不是骨灰，而是美元港幣，不少美元港幣散落在地上。

　　警察斷定犯罪嫌疑人不會離贓款太遠，他們大大縮小偵查範圍，不到一個星期，就把竊賊捉拿歸案了，還順藤摸瓜拿掉了一個作惡多端的黑社會團伙，許多人燃放鞭炮慶祝。張老根卻愁死了，好端端一條生財之道卻被警察掐斷，他真擔心兒子又為沒有學費而服毒自殺。

　　張老根正發愁，警察又到山寨來了，他們把一張存摺送給張老根，裡面有十萬元錢。這是對他提供破案線索的獎勵，足夠兒子讀大學的費用了。警察還請張老根進城開慶功會，張老根問：“還有一個功臣，能不能帶它一塊兒去？”警察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地說：“對，還有那隻山雞，讓它也進城風光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