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遺書

　　李誠是城中富商，他和新婚的第二任妻子肖媚受邀出席一個藝術博覽會。會場內熱鬧非凡，肖媚突然指着不遠處一個衣着打扮很新潮的年輕男子，驚呼道：“老公，快看，那是青年藝術家莊楚文！我在電視上見過他，有外國人專門來訂購他的畫，他很厲害的。”

　　李誠仔細地看了看那個年輕人，怎麼也沒看出他厲害在哪裡，只是覺得他的衣着打扮很前衛，穿一身釘滿銅紐扣、掛滿金屬鏈的衣服，頭髮剪得參差不齊，倒有點像髮廊里的髮型師。

　　肖媚見丈夫不以為然，便說：“藝術家就是這個作派，你不是說想多接觸藝術，增加藝術修養嗎？我們過去跟他打個招呼。”

　　李誠和肖媚走了過去，向庄楚文自我介紹起來。想不到庄楚文很健談，和李誠聊起了各種藝術流派。庄楚文還即興為李誠寫了一幅書法作品，字體遒勁有力，聲勢奪人，在場的人都不由得鼓起掌來。

　　李誠也很喜歡庄楚文的字，肖媚便提議他向庄楚文學習書法。

　　於是庄楚文每星期到李誠的別墅兩次，教他書法。不知不覺中，兩人越來越投契，成了莫逆之交。

　　庄楚文告訴李誠，一個人如果要顯得有文化，就要有一些憂傷的氣質。庄楚文建議他每天臨摹一些詩人的傷感句子。

　　李誠便每天臨摹一些傷感的詩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投入了，李誠竟然一天天地憔悴下去，真的變得很憂鬱。

　　這天，李誠臨摹了一篇名人的遺書。庄楚文看了他的這張字帖后，大加讚賞。他激動地說：“李誠，你真是天才，你只練習了這麼短的時間，想不到你的造詣竟然這樣深！太難得了，我居然有這樣天才的學生！不，應該說你是我的老師才對。我有幸收藏你的這幅字帖嗎？”

　　李誠大感意外，對着自己的字左看右看，並沒有看出什麼好來，只是覺得寫得歪歪扭扭的，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不過受人讚賞總是好事，李誠很高興地把那幅字給了庄楚文。

　　庄楚文坐了一會兒，就告辭了。

　　出了李家別墅，庄楚文小心翼翼地把那幅字放在貼身的口袋裡。他回頭對着李家的方向一陣冷笑。他知道，是時候動手了！

　　今晚真是天賜良機，庄楚文得知李誠把家裡的所有傭人都放了假，肖媚也不在。外面正下着大暴雨，這樣惡劣的天氣，不會再有人來李誠在半山上的別墅了。現在萬事俱備，庄楚文只要冷靜地按計劃行事，就可以了。他穿戴整齊，再次檢查貼身收藏的手槍，叫上了他的夥伴，兩人開車來到李家。

　　庄楚文按響了李家的門鈴。

　　出來開門的正是李誠。李誠打開門，看上去他好像比白天更憔悴，頭髮蓬亂，眼睛有點浮腫，正用獃滯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庄楚文，樣子很吃驚，問道：“庄，你……”庄楚文並不等他說完，用力頂開了門。庄楚文把手放在口袋裡，緊緊抓着手槍，一步跨了進去。

　　庄楚文疾速地抽出手槍，指着李誠的腦袋，清晰而簡潔地命令：“坐到沙發上，不要動。”

　　看見手槍，李誠非常驚訝，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李誠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站也站不住，一下子癱到沙發上。李誠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庄楚文，有氣無力地問：“你要幹什麼？”

　　庄楚文狂笑起來，說：“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我要殺了你！”

　　李誠痛苦地捂住胸口，說：“你，你為什麼要殺我？你殺了我，你也不會有好下場！”

　　庄楚文微笑着向身後示意，只見從門外閃進來一個打扮得花團錦簇的年輕女子，正是李誠的新婚妻子肖媚！肖媚小貓一樣依偎在庄楚文的懷裡。

　　李誠一看，明白了，他痛苦地低下頭，用雙手掩住臉孔，喃喃地說：“你們，原來你們已經……”猛然間，李誠把手舉起來，想把庄楚文手上那把瞄準他的手槍推開，大聲嚷道：“我成全你們，你們不用殺我……你們聽我說……”

　　然而庄楚文和肖媚並沒有聽他的，他們一把推開他的手，撲上去牢牢地按住他。庄楚文惡狠狠地叫李誠閉嘴。

　　李誠頹喪地癱倒在沙發上，現出痛苦的神色，目光中充滿了悲觀絕望。過了一會兒，他似乎再也無法承受庄楚文和肖媚的侮辱，嘴裡瘋狂地嚷道：“不，不，我受不了了……”他的瞳孔擴大，開始用手撕扯自己的頭髮，細密的汗水從臉上冒出來，彷彿他正克制着極度的痛苦，他的嗓子里傳出怪異的低吼。

　　庄楚文冷笑着，從衣袋裡掏出李誠臨摹的那張遺書，問他：“記得這封遺書嗎？雖然是你臨摹的，但字跡的確是你的。現在我要殺了你，根據這張遺書，警方會認為你是自殺而死的，哈哈哈……”庄楚文得意地笑着，將茶几的抽屜拉開一條縫，把遺書塞進去，再關上抽屜。

　　“殺吧，你們殺了我吧！”李誠真是痛苦得瘋了，居然扳住庄楚文的手槍，要他開槍。庄楚文對準他的心臟，冷酷地扣動扳機。

　　李誠抽搐着，鮮血噴涌而出，飛濺在庄楚文和肖媚身上，臉上。

　　肖媚嚇得花容失色，低聲驚呼起來。

　　庄楚文冷靜地說：“殺人並不難，難的是殺人後要鎮定。我們不用逃跑，因為憑藉現代的刑偵科技，要證明一個人到過現場簡直易如反掌。我的計劃是，我們要留在現場。這樣的話，警察來了以後，我們就可以解釋剛才發生的一切：我來拜訪李誠，他情緒很不穩定，我剛想勸他，他忽然掏出手槍，對着自己的胸膛開了一槍，我驚慌失措，趕緊採取急救措施，不過為時已晚。”

　　肖媚崇敬地看着李誠，點點頭。

　　庄楚文不停地給李誠包紮傷口，然後給他實行心臟復蘇術，造成全力搶救李誠的假象，直到確定李誠已經死亡。接下來，庄楚文按計劃仔細擦去自己和肖媚身上的所有血跡，又把槍上的指紋擦掉，再把槍放進李誠手裡。庄楚文又擦拭茶几抽屜的把手。他幹得小心翼翼，萬分小心。

　　幾分鐘后，庄楚文確信已經做得非常周到，沒留下絲毫可疑痕迹，才打電話報警：“喂……警察局……快來！有人自殺了……”庄楚文氣喘吁吁，聲音顫抖，顯得驚慌失措。

　　很快，遠處警車呼嘯而至，向著別墅小區駛來。不一會兒，衝進來一隊警察，其中的一個自我介紹說：“我是刑警大隊的周雄隊長。把你看見的情況告訴我。”

　　庄楚文把編好的台詞背誦了一遍，表情里有着恰到好處的震驚、感嘆與同情。

　　周隊長問：“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

　　庄楚文鎮定自若地說：“我是他的書法老師，我每周來給他授課兩次。除此之外，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

　　周雄又問：“你知道他為什麼要自殺嗎？”庄楚文說：“他和我談過他的煩惱，主要是因為他近來經濟上出現了問題。我勸過他多次，他不聽。我每次來上書法課，他臨摹的儘是些傷感的句子。”庄楚文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字帖。那是李誠在他的授意下臨摹的詩句。周隊長認真地一張張翻看那些字帖。

　　這時，勘查現場的一個年輕警員說：“周隊長，我們在抽屜里發現了遺書。”

　　庄楚文就等着這個時刻，警察發現了李誠的遺書，自然就會解除對他的懷疑。不過庄楚文仍伸長脖子湊上去，裝作十分好奇的樣子。

　　周雄說：“拿來我看。”

　　年輕警員說：“隊長，您先看哪一張？”

　　庄楚文感到驚異萬分：什麼？這是什麼意思？他們發現了幾張遺書？周隊長也奇怪地問：“什麼哪一張？他寫了幾張遺書？”

　　年輕警員回答說：“抽屜里有兩張遺書。”說完，他把兩張紙遞給周雄。

　　庄楚文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腦子裡激烈地思索：他剛剛放進去的，明明是一張遺書啊！難道李誠自己寫了另一張遺書放在抽屜里？

　　周隊長拿着兩張遺書，一邊看，一邊蹙緊眉頭，疑惑地搖頭。年輕警員問：“隊長，怎麼啦？”

　　周隊長說：“怪事呀！我念給你們聽聽，這兩封遺書里有點古怪。”他一字一句地念起來：“親愛的妻，我近來在生意上遇到了一些挫折，心情很煩躁，我覺得生無可戀，我要離開了。對不起，來世再續前緣。”

　　周雄瞪視着肖媚，說：“你知道你丈夫生意上遇到問題嗎？”

　　肖媚哭哭啼啼地說：“我知道，他的公司最近收購了另一家公司，本想擴大經營，沒想到那家公司是個無底洞，拖垮了他的公司。可能是因為這樣，他才自殺了。”

　　肖媚和庄楚文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眼裡透着抑制不住的得意。因為那家被收購的公司，幕後主子就是庄楚文，他利用這個辦法，吸納了李誠公司所有的資金。

　　“是嗎？”周隊長疑惑地看了肖媚一眼，說，“你敢肯定李誠的自殺只是因為生意失敗嗎？”

　　肖媚毫不遲延地點了點頭。

　　“那麼這第二張遺書，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隊長抽出底下那張遺書，大聲念了起來：“親愛的媚，有一件事我一直瞞着你，我得了腦癌，已經是晚期了。我的病沒得治了，我不想你太痛苦，所以我選擇了儘早離開。至於近來公司生意上的事，你也不用擔心。那只是我財產里很少的一部分，我留給你的遺產足夠再開很多家那樣的公司。不過我發現這次的收購行動，有人在背後暗中操作，也就是說有人想陷害我們。我因為困擾於自己的病，一直沒有時間去調查這件事，我很擔心我走了之後，剩下你一個人，不知如何應付這個局面。你一定要提防啊，切記！”

　　肖媚獃獃地聽着，心中突然感慨萬千，難怪李誠近來萎靡不振，原來他得病了，自己一直以為他是為生意上的事煩惱。也難怪，以李誠這樣精明的人，居然沒有識破自己和庄楚文拙劣的騙局，原來……李誠是那樣地愛她，把所有的錢都留給她，還擔心她被人欺騙，其實欺騙他的正是她自己！

　　肖媚怔怔地流下眼淚來，喃喃地說：“李誠，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啊……”

　　庄楚文一聽這話，不由得大驚失色，連連向肖媚使眼色。

　　周雄靜靜地觀察着兩人的神情，說：“兩張遺書，第一張說是因為生意失敗才自殺，第二張卻說自己的錢還有許多，自殺是因為得了絕症。一個人會同時寫兩張自相矛盾的遺書嗎？很明顯，其中有一張是假的，是有人設下了圈套。”

　　周雄用冷若冰霜的聲音命令庄楚文：“把你的手伸出來。”

　　年輕警員拿出棉簽，在庄楚文右手虎口處仔細地擦了幾下，然後，從工具箱里拿出一瓶藥水。棉簽滴上藥水，顯現粉紅色。周雄一邊拿出手銬，一邊對庄楚文說：“你能解釋一下手上的火藥殘留物嗎？”

　　庄楚文和肖媚無力地垂下頭。

　　兩天後，李誠的屍檢報告出來了。周隊長把報告給庄楚文和肖媚看，那上面寫道：“死者曾服用大量安眠藥，十五分鐘內即可導致死亡。不過，直接導致死亡的原因是：胸部中槍，大量失血和嚴重心臟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