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狗

　　“五一”放假三天，本地幹部都在三十號下午回了家，鄉政府宿舍樓里就剩下家在外地準備明天歸去的新任鄉長馮寶貴。

　　這天傍晚，馮寶貴吃罷晚飯正蹲在宿舍樓前那棵棗樹下剔牙，鄉政府那條大黃狗忽然“汪、汪”叫着沖向院門口。抬頭看去，原來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走了進來。此刻，那人在氣勢洶洶的狗面前不得不停下腳步，一邊慌慌地朝這邊喊：“馮鄉長！馮鄉長！”

　　“哎。”馮寶貴應一聲，隨即起身喝住狗，叫那人過來說話。

　　“馮鄉長，”對方心有餘悸地看着已跑到馮寶貴身邊正挨着他搖頭擺尾磨來蹭去的大黃狗，有些緊張地說，“我是北廟村的劉進才，聽說今天下午鄉幹部都放假回了家，就你還沒走，特意趕來找你。”

　　“有事你儘管說吧。”馮寶貴說著蹲下身來撫摸那狗。他對它很滿意。這狗對外人很是兇狠同時又特討主人喜歡，因此平日里空閑時，他總愛逗它玩玩或是摸摸它那身光滑順溜的皮毛。但今天他沒摸幾下便收了手：原來這劉進才是來反映鄉長助理丁思發的問題的。劉進才說丁思發近來與人合夥從鄰縣販來一批稻種，據知情人透露這只是些普通稻種，但丁思發他們卻謊稱是農科所培育的雜交良種，強令村民購買，誰不買就扣誰家的化肥指標……

　　這很令馮寶貴疑惑。在馮寶貴看來，丁思發是鄉幹部中最讓人稱心的一個，這人說話、辦事都不錯，成天笑眯眯的，他實在難以想象丁思發竟會幹這種事。正欲問個仔細，身邊的大黃狗忽又“汪、汪”叫着沖向院門口一個剛剛走進來的年輕人。劉進才見了忙向馮寶貴告辭並懇求他保密，說罷匆匆離去。

　　新來的這個人自稱是本鄉最窮的村——橫山村的會計。沒想到他也是來反映丁思發的問題的，說丁思發時常找些這樣那樣的理由帶親友去他們村吃喝，也不顧村裡財政困難，頓頓要吃好的，稍有不周便發脾氣，有時碰上村裡準備不足，他還要村幹部派人來鄉里甚至直接進縣城買酒、菜。許是怕狗的緣故，對方說話時一直顯得很拘謹並且不敢站得太近。這使得馮寶貴對那重又回到他身邊親熱的大黃狗很有些煩，於是一腳將它踢開……

　　橫山村會計走後不久，又來了個滿臉悲憤的黑瘦老頭。一問，又是告丁思發的！老頭與丁思發同村。這兩年，丁思發幾次托媒要把老頭的孫女說給他兒子。老頭一家早就知道丁思發那兒子年紀輕輕不學好，又嫖又賭，還時不時做賊，因而一再拒絕。為此丁思發上個月終於動了怒，煽動村裡一些嫉妒心重的人去他兒子承包的水塘里撈魚，說這塘是集體的，塘里的魚大家都有份……黑瘦老頭說到這裡禁不住哭了起來。馮寶貴連忙好言勸慰，讓他把話說完。不料剛才被趕走的大黃狗這時回來了，呲牙咧嘴地衝到老頭面前，喉嚨口“嗚、嗚”的發出威脅，嚇得老頭畏畏縮縮的直往後退。馮寶貴見了厲聲喝住它，然後一邊聽老頭哭訴一邊順手解下棗樹上那根用來晾晒衣物的棕繩，接着做了個繩套，把它套在那正挨在他身邊玩耍親熱的大黃狗的脖子上，而後將繩子的另一端繞過頭頂的樹杈，隨即猛地往下拉！

　　望着那懸空掙扎着的狗，黑瘦老頭不由得剎住了話頭，淚水盈盈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

　　“這畜生礙事，把它殺了。”馮寶貴見狀陰着臉解釋，隨後又舒開眉頭對老頭笑笑：“哎，你怎麼不說了，接着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