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

　　魯迅先生筆下的華老栓，為了給生肺癆病的兒子治病，竟聽信人血饅頭可以治肺癆的傳言，黎明前顫顫地從劊子手那裡買下血淋林的人血饅頭，回家給兒子吃。兒子吃后還是死了。

　　問題還不在吃人血滿頭太血腥，華老栓買下這個人血饅頭上的血，竟是儈子手屠殺革命者的鮮血。人們在哀其不幸的同時，又怒其不爭。我們無意去責備一個尚未覺醒的農民，我們只是感到革命需要喚醒民眾。魯迅先生這樣寫，實際上是在批評辛亥革命的不徹底性。當人們群眾還處於不覺醒的情況下，革命是不會取得成功的。

　　最近，我又看到了一則血腥的消息：國慶長假期間，南京城裡又出現了血淋林的喝血場景。不過那不是在喝人血，而是在喝鹿血。據說鹿血是血中瑰寶，能夠補氣補血，益腎壯陽，促進代謝，延年益壽。於是，男女老少在養鹿場排起了長隊，爭喝鹿血。

　　最可憐的是那些被取血的鹿。它們似乎有靈性，見到平時飼養它們的親人，拚命地逃竄，但最後還是被按倒在地，捆住四隻腳。養鹿人拿出一把鋼鋸，使勁地鋸鹿角。鹿對眼前的親人感到陌生。他平時對自己多好啊，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它生病的時候，親人總是守在身旁，百般呵護。如此深愛它的親人，現在竟對它卻如此的狠心。尤其可恨的是，他在鋸角的時候，一點沒有憐憫之心，嘴裡叼着煙，對排隊喝血的人笑臉相迎。“他是真心愛我嗎？”鹿百思不解。可惜它不會講話，只是忍着劇痛，閉上眼睛。

　　第一隻鹿角終於鋸下來了。排在前邊的一個人一手接過來，仰頭就喝。鋸下第二隻鹿角時，一旁的市民等不及了，擠進鹿舍“搶”過來，—個仰頭，嘴巴對準鋸下的鹿角，用力吸，好像嬰兒在吸奶，又像與情人在親嘴。與華老栓接過人血饅頭時的心情相比，他們的得意更溢於言表，以至於殘留在嘴唇上的血跡都捨不得擦去，而是拚命地用舌頭去舔乾淨。他肯定在想，添得乾淨些，他的壽命會延長若干年。

　　更血腥的場面還在後面。一名工人準確地挑斷一頭母鹿的頸動脈，從頸動脈處直接引出鮮紅的鹿血。一位女性市民接過一小杯鹿血一飲而盡，頓時滿嘴血污。別人問她，你怕不怕？

　　該市民坦然地說：“怕什麼？鹿血是集天地之靈氣，喝了延年益壽，一般人想喝還喝不到呢！”

　　那些排了隊沒有喝到鹿血的，與飼養人大吵起來。飼養人不得不上前賠不是，聲稱明天來一定會讓他們喝頭碗鹿血，他們才悻悻而去。

　　人類的每一個嗜好，都會造成一幕幕的悲劇。熊本來活得好好的，一旦它的膽汁具有藥用和滋補作用，受到人類青睞后，它就倒霉了。活熊取膽成了一門商機。被抽取膽汁的熊都會疼得慘嚎，把自己的腹部抓得血肉模糊。有些熊因為無法忍受抽膽的痛苦，精神錯亂，有的熊還會作出自殺行為，把自己的肝腸內臟都拉扯出來！可憐的黑熊們連自殺的機會都被剝奪了！熊場的人為了防止黑熊自殺，把他們分別關在狹小的鐵籠里，小得無法轉身。無法活動，甚至在它們身上穿上鐵馬甲。被抽取膽汁時，黑熊除了慘嚎，就只能拚命搖頭。魚翅一旦成了餐桌拿上珍餚，每年有成千上百萬的鯊魚，被割掉魚鰭，慘死在大海。廣東一度有吃猴腦的嗜好，活生生地把鮮活的猴子夾在餐桌下，只露出腦殼，餐桌上的人一邊看着猴子流淚，一邊談笑風生地吃猴腦。

　　嗚呼，人類為了健身強體，延年益壽，為了自身的享受，竟沒有什麼不敢做的，再血腥的場面，也會當作風景來欣賞。動物也是一條生命，它們（除了害蟲）與人類都生長在地球上，我們可以利用它們，但有必要採取如此殘忍的手段對待它們嗎。當它們在苦苦掙扎，流血流淚，慘痛嚎叫的時候，我們能當著音樂和鮮花來欣賞嗎？

　　我擔心，如果有一天，那個“專家”揚言：喝嬰兒的血能長命百歲，那些一心想長壽的人是否也會趨之若鶩，形成一個地下的人血市場。那時不知有多少貧困地區的嬰兒又要遭殃了？

　　我不信教，也無意去信教。但我知道，所有的教，都頌尚真善美，都頌尚一顆仁愛之心。在鹿的慘嚎聲中，你津津有味地喝着它的血，怎麼喝得下去呢？你雖然很“高尚”，但你的這種行為，恐怕連教徒都趕不上。

　　華老栓死了將近一百年了。希望魯迅先生的後代，再寫一篇《葯》的續篇,刻畫一下現代華老栓的心態。

　　2012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