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過去的故事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那時候……”

　　??記得在我上小學的三年級時候，被選進學校的合唱隊，第一首唱的歌就是這首《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我被裡面的歌詞深深吸引住了，每天晚上，我就賴在媽媽的被窩裡，要她給我講那過去的事情。

　　??故事的開頭是1980年，在一群從農村擁向城鎮的年青男女中，有媽媽的身影，一條粗麻辮子齊腰，穿長袖的碎花襯衫，長褲子還沒到腳踝，卻寬鬆得有點誇張。媽媽沒有讀過幾年書，為了賺個錢回家，她什麼活都肯干，象到工地里挑沙石，在飯店裡洗盤子，幫別人養豬……

　　??媽媽是在一間工廠的食堂里打工的時候認識了我爸爸，他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城裡人，後來兩人結合了。一身土氣的媽媽並沒有博得婆家人的好感，她不懂得城裡的規矩，說話又帶着濃重的鄉下口音，所以總在別人面前鬧笑話。

　　??那時侯國家正大搞市場經濟，推行改革開放，夫妻倆也來湊熱鬧，大着膽子搞起了小本生意。兩人每天忙裡跑外的，凡事親歷親為，生意總算有起色了。不久，我也呱呱墜地。在我很小的時候，爸媽忙着賺錢，根本沒辦法照顧我，奶奶說我是個女的，所以也不喜歡我，疼愛我的外公外婆又遠在貧窮的山溝里。於是，媽媽把我送進了縣城裡最好的幼兒園，讓我接受好的教育，認識很多其他的小朋友，她認為這是兩全其美的選擇。

　　??那所幼兒園叫做“機關幼兒園”，那裡的小朋友大多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那種，他們的父母不是當官的，就是當大老闆的，而我爸媽只是小本經營的個體戶。在其他小朋友的霸氣面前，我顯得很自卑，經常是他們在一堆玩遊戲，扔下我一個人在角落裡堆沙子。

　　??有一次照集體照，我特意穿上了新買的白布鞋，雖然頭髮不夠長，但還硬要媽媽給我梳了兩條辮子。沒想到這卻讓我在其他小朋友的面前蒙羞。他們說我不應該穿和他們一樣的鞋子，還說我梳兩條辮子很霸道。那天照相我是拉長着臉的，我實在擠不出一點微笑。

　　??在幼兒園裡我學會了跳舞，每天都能聽故事，我還學會了識圖和畫畫，但我每次都不能畫葉子，因為老師說葉子只能是綠色的，而我只有紅色的和藍色的筆。

　　??我討厭在一個大房間里，我們被強迫要睡午覺。窗外的太陽很大，蟬兒叫得很響，我根本睡不着，但我還是要閉上眼睛的。我曾逃跑過幾次，老師於是說我是壞孩子。我常聽大人們說，能上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是幸福的，我卻一點也不快樂。

　　??媽媽說我小時候是個奇怪的小孩，不象其他小朋友那樣活潑開朗，卻喜歡和一個傻哥哥一起玩。她說的傻哥哥是小鵬哥哥，就住在我家附近，他每天在我們的巷子里溜達，無所事事，可他是從不給鄰里添麻煩的。我喜歡看他做鬼臉，他每發現什麼新奇的事物總是第一個來告訴我，讓我聽得直點頭。我跟他說我不喜歡幼兒園，我把不開心的事都跟他說，他聽得很認真，一點也不象是個傻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我沒有再跟他玩了，那段日子在我的記憶里已經很模糊了。

　　??媽媽說那是在我四歲的時候，我遭遇了交通意外。那一次意外讓媽媽明白了一個母親責任的重大。關於那一次，在我的記憶當中只留下稀疏的畫面：大街上，一輛拖拉機向著我的方向開過來，然後是醫院裡恐怖的白色和濃重的消毒水味道。媽媽回憶說，是一位阿姨把我抱到醫院的，當她趕到醫院的時候，我的臉已經被包紮的認不出樣子來了，看得媽媽直掉眼淚。往後的日子，媽媽把生意全讓爸爸來打理，她每天24小時在醫院裡照顧我。在醫院的每天晚上，那白色的牆壁和走廊里護士的腳步聲令我害怕，沒有媽媽陪我睡的話，我是睡不着的。

　　??一天半夜裡，媽媽被我的哭聲驚醒，她疑心是她在熟睡中的一個翻身把我給擠下床去了，她不知道這樣一摔會不會加重我的傷勢，她不知道這半夜裡，醫生還在不在……她只管往值班室跑去，“醫生！醫生！”，寂靜的病房裡只有媽媽慌恐的叫喊聲。當醫生告訴她我並物大礙的時候，媽媽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下來，她責怪自己不該睡着，內心充滿了自責。共2頁,當前第1頁1≤作者：夢醉落霞≥

　　??住院的日子裡，我每天都與針筒、藥片為伴，跟那些冰冷的醫療器材打交道，受了不少的苦。媽媽說我從小就特別怕打針，看到那又細又長的針頭，我就嚇得直冒冷汗。那時候幾乎每天都要打針，那針一紮下去，我就忍不住要捏媽媽的手臂。幾天下來，媽媽的手臂就被我捏得紫一塊，青一塊的。

　　??每天我還要準時吃藥，西藥吃多了令我經常作嘔，根本吃不下飯。醫生說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建議我做一個清理腸胃的小手術，那時侯的醫療還沒有現在發達，要“洗腸”就要用一根醫用的小管子從病人口裡插進去，着對病人來說是很痛苦的。這又給媽媽出了一道難題，雖然是不忍心我小小的年紀舊受這樣的苦，但身體的恢復畢竟是最重要的。她一狠心最後還是同意了讓我“洗腸”。

　　??那根管子從我口裡插進去，就象是一把刺刀扎在媽媽的心裡。

　　??那次以外之後，我沒有再回“機關幼兒園”，而是轉到了離家很近的一所普通幼兒園。每天，我和鄰近的小朋友一起上學。放學后，我們在巷子里玩捉迷藏，去菜園裡捉蝗蟲，媽媽說我淘氣多了，也變得開朗了，她每天都找時間來跟我說話，她要知道我快不快樂。

　　??後來，我問媽媽有沒有感謝那位送我進醫院的阿姨，媽媽說有，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原來那位阿姨就是小鵬哥哥的媽媽，出事那天是小鵬哥哥帶着我出去的。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我在那次意外之後就沒有跟小鵬哥哥玩了，但我是真的並不恨他。

　　??多少年過去了，當年不懂事的小孩現在已經讀大學了，母親的白頭髮也漸漸多了，小鵬哥哥現在還住在我們那條巷子里，每次看到他，我都有一種複雜的感覺，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他也應該還記得我吧。

　　??不知道現在的小學音樂課里有沒有教那首《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將來我要是做老師了，我一定會告訴我的學生有這樣一首歌，讓他們也去尋找那屬於自己的過去的故事。

　　共2頁,當前第2頁2≤作者：夢醉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