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秋天的樹

　　深灰色的黃昏，風起。

　　清冷的路燈光穿過零星而枯萎的葉子，搖曳着班駁的樹影……

　　我是一棵秋天的樹，內心飄零着一片虛無，卻也時常給自己這樣一個高度審視自我和周圍的人群。風，依舊捲起塵土和細沙粒，帶走我思緒的殘葉，任由風的起落，茫然尋找着歸宿。隨後的日子伴隨着我的是日夜的蕭索，在這個時候唯一的是靜靜迎着寒冷的風耐心等待潔白的雪花落下。雖然冰冷但會潤澤我乾燥的身軀，經過日積月累的風蝕雨淋之後已然枯瘦成歲月的痕迹。

　　“我是一棵秋天的樹/稀少的葉片顯得有些孤獨/偶爾有燕子會飛到我的肩上/用歌聲描述這世界的匆促……”。小的時候常聽到張雨生那悠遠而哀婉的歌聲，如今這歌聲也隨着他的消逝而遠去。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到是像極了他歌里的那棵樹，內心裡有了些許的落寞。

　　對於農民來說秋天是令人欣喜的碩果累累的季節，但是我，那濃密而富有鮮活生命力的綠色葉子卻一天天枯萎片片凋零。於是我那麼急切的盼望着夏天的來臨，綠色而蔥蘢的葉子給路人遮擋一片涼爽的綠陰，我驕傲而興奮的沐浴在微微夏風和燦爛的陽光中，忘情的搖擺着高大美麗的身軀，一任那深深的綠葉在耀眼奪目的陽光下泛着點點光斑，如清冽的水面上蕩漾着的波紋，呼吸清爽自由的空氣。比起嬌艷嫵媚的花朵和秀氣可人的小草我這樣的美麗更勝一籌，不乏大氣和壯美。想起這樣的情景我不禁在心裡美美一笑。回味過去有時候未必是件壞事，匆匆忙忙的生活往往無暇去回想過去的歲月，雖苦尤甜其實會猛然醒悟許多過錯或失敗，還有那些難以釋懷的挫折抑或遺憾，那麼不如坦然想想過去，才會更加清醒的意識到未來的路是否依然還如昨日的方向……

　　小城那短暫而令人懷念的夏季，其實不是因為夏季有過往事而是一種心境。夏天那明朗的心情輕盈的步履做着綠色而朝氣蓬勃的夢，有夢的人生才會有美麗的色彩。然而秋季結束以後灰白色的冬日和漫長而漆黑的夜佔去了整整大半年時光，我落光葉子的思緒就在這大半年裡時光中沒有那樣翠綠的夢可以做，無夢的生活是多麼蒼白。

　　黃昏很快落下它黑色的幕布，行人漸漸稀少。我靜靜佇立在路旁，看着來往的人們匆忙的步履，還有那些空載的的士和塵土在大街上游來盪去，偶爾會有個破塑料袋飛到我頭上，然後呼拉拉兜着鼓鼓的風轉移方向。許多枯萎的葉子從我眼前飛落，我無奈而痛惜的沉受着，無法阻止季節的轉變，也不能夠讓自己四季常青。“我是一棵秋天的樹/時時仰望天等待春風吹拂/但是季節不曾為我趕路/我很有耐心不與命運追逐……”我還是不由想起這首熟悉的老歌，輕聲地在心裡哼唱，彷彿是為專為我而譜寫，越唱越覺得回味無窮，使我在這樣蕭索的季節不致於顯得過於落寞，至少心裡還有夢和歌。

　　橘色的路燈光隨着夜色的漸濃而愈加明亮起來。我突然看到在不遠處安靜的街角里，有兩個佝僂的身影慢慢晃動着，時高時低。仔細看來發現那邊有個很大的垃圾車箱，旁邊是兩位年邁的老人，其中老婆婆拿着手電筒，老伯跟着那束光在碩大的垃圾箱里尋找着什麼東西，用一根鐵棍在那裡翻來翻去。看到他們是在邊聊邊找，一副很認真的樣子，生怕錯過了什麼，身邊還有個很大的袋子，然後把找到的東西放進袋子里……頓時我感覺到心裡堵着一團麻。在黑暗的夜裡，總是會暴露出人間一些醜陋的圬穢，這個世界醜惡的事情又何止這些。我繼而深深為老人感到生命的悲哀，他們在如此年邁的時候本該呆在溫暖的屋子裡，談論着可愛的兒女們如何盡心的孝敬他們，享盡人間的天倫之樂，然後在這樣的寒夜，做着香甜的夢睡在溫暖的被窩。然而他們卻提着口袋，在行人稀少的夜色中出來尋找一點可以換錢的廢品，而又是那麼理所當然，臉上絲毫沒有一絲抱怨和痛苦的表情。我想，人生百態，莫過於在年老體衰時無人問津而悲哀，真情在這個冷漠的年代逐漸變成稀有物質。然後，街角的另一邊，有許多學生模樣的人群在晃動，出出進進於一個閃着幽藍色光線的屋子。其中有兩個人擁在那裡很長時間，十幾歲的樣子，卻在上演着電視情節里的鏡頭，他們擁抱在一起親吻着，似乎已經達到忘我的境地，他們的父母一定不知道這所有的一切。我失望地面對着這些令人心酸和悲哀的情節，佇立在路旁卻也無能為力，我對自己和這個世界是這麼失望。

　　漫漫長夜終於過去，朦朦的朝陽從遠處的樓頂上散出清冷的光線穿透隔夜的淚水，冰冷而堅硬。我還是原來的我，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唯一變化的是街道上浮着黃色的葉子隨着風起起落落，然後一簇簇安靜的呆在街角。

　　一陣陣嘩嘩的聲音逐漸由遠而近，我看到年長的人們，拿着掃把和垃圾筒打掃着街道，一個推着小車，另一個跟着認真的邊走邊掃，把掃來的垃圾倒入小推車裡，然後扛着掃帚繼續往前走，他們的臉上沒有冷漠只有坦然，是平靜的，行人和天氣都與自己無關。我知道應該微笑着面對清晨的這屢清新的陽光。

　　光禿禿的枝椏在風中來回搖晃着，想象力豐富的葉子和墨綠色的熱情隨着季節漸漸淡去，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讓自己充實，也沒有理由在這個蕭索的季節里快樂滿足。我一直尋找着出口，想走出這樣的鬱悶，太多的不完美讓我失望低落的情緒跟隨左右，我一直在冥想嶄新的飛躍，會給我帶來些許快樂。大風捲走了所有的殘葉，歲月毫不留情的在我內心深深刻下一圈圈的年輪，而我的成長是否有這樣實實在在的收穫。

　　也許這個世界的美與丑、善與惡就像白晝與黑夜一樣交替着，像四季的轉變一樣輪迴着。誰都無法改變這個世界的不完美。“我是一棵秋天的樹/安安靜靜守着小小疆土/眼前的繁華我從不羨慕/因為最美的在心不在遠處”。哼起熟悉的老歌，我內心坦然了許多，就在心裡為自己歌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