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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失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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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失的記憶 標籤:青澀記憶

  丟失的記憶

  有人說今天的經濟是“眼球經濟”,是呀,媒體為了賺取人們的注意力,相聲、小品、音樂會,招聘、相親、大獎賽……看得人們眼花繚亂。美的丑的、不美不醜的都粉墨登場,消費完大人消費小孩:三歲耍大刀的、四歲唱京劇的、五歲斂貧嘴的……沒完沒了,九歲兒童登台就有一種大器晚成的感覺了。有一回,竟然導演出一個三歲女孩得知一個四歲男孩將被淘汰,馬上熱淚盈眶,堅持把自己的名次讓給小哥哥的現代版的“融四歲能讓梨”的故事,當時人們感動了,流淚了,懊惱這樣的孩子怎麼沒有生在自己家裡?可回頭一想,不對!三歲孩童哪能對利害得失理解得如此深刻?利用小孩騙大人可惱可恨!實在沒有什麼新招數,就搞了一個“爸爸去哪兒”?娃娃們萌得可愛,為名聲有些過氣的明星爸爸們賺足了眼球。唉!真是一個消費的時代,什麼都可以拿出來消費。

  看着這些“小蘿莉”、“小正太”的表演,不由自主地想我這麼大年齡的時候都幹了些什麼?可惜,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來。相對完整的記憶都是六歲以後的事情,對六歲以前的事情就斷斷續續、模模糊糊了。我努力追溯最初的記憶是:水泥路……穿白裙子的人……湖邊……幾級台階……荷花……一條船……上船……搖晃……我害怕……哭了……僅此而已。我把這些片段告訴了母親,“那是在承德的避暑山莊”——母親告訴我。

  為了證明自己不笨,我問過很多人,大部分人也都是從五、六歲左右開始有記憶的,只有極個別的人能記起三歲時發生的事情,算是高智商的人了吧。有人說,這是因為嬰幼兒的記憶力差造成的。這種說法我不同意,你想,從嬰兒到幼兒沒用幾年的時間,就記住了一門語言,人類生存的很多技能,都是在嬰幼兒時期學會的,除此之外,人生那個階段還有如此強大的記憶能力?

  為此,我特意查了一些資料。資料上說,雖然嬰幼兒也具有長期記憶的能力,但在四、五歲之前長期記憶系統還不能很好地運行,個別的孩子能在三歲的時候用語言描述出經歷的事情,但這時的記憶,也只是片段且不準確。當幼兒長到四、五歲的時候,認知機能迅速發展起來,並開始能夠審視內在的自我。這時,開始能夠理解記憶了,並學會使用“記住”、“忘記”等與記憶有關的詞語。屆時,人的長期記憶系統才逐漸健全起來。因此,人成年之後,再回憶自己的孩提時代時,一般只能想起五、六歲之後的事情了。

  三、四歲的時候,我在承德生活了兩年。這兩年是怎樣的一種生活?承德可是當時熱河省的省會呀!五十多年來母親從來沒有詳細地給我們講過,有時斷斷續續地講些隻言片語:

  “英兒從小身體不好,鬧病、住院。”

  “雇的保姆年齡太小,不會做飯,搞得滿屋是煙。”

  “英兒不願意去幼兒園,就知道躲在牆角哭。”

  “當時我挺個大肚子”

  “英兒尿床,半夜我睡濕褥子,乾的地方給他睡。”

  “承德醫院有一位老主任對患者太好了,她囑咐我:孩子病很重,過年你不能回家了。”

  “有一天英兒發燒,半夜我一個人抱着穿過了一片樹林,樹林里還有狼。”

  “那一年鬧鼠疫”……

  直到有一天,我把這些零零碎碎、互不搭界的隻言片語聯繫在一起,忽然發現被我丟失的竟是一段震撼心靈的、應該永遠永遠銘記的記憶……

  那年我三歲母親二十四歲。因為家裡窮,母親小時候沒有上過學不識字,因為沒有文化參加工作后吃了很多苦頭。1956年旗委派她到熱河省幹部文化補習學校學習,姐妹們勸她不要去,不是因為我年齡小,因為她懷着我的弟弟。“組織安排了怎麼能不去?”無條件服從組織是那個時代幹部的基本素質。“再說沒有文化怎麼行,我不能當‘睜眼瞎’呀”。身高不足一米六的母親背着我,帶着一個不滿十六歲的小姑娘來到了承德。

  母親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母親白天上課,小保姆在家看孩子、做飯。因為小保姆第一次進城,不會使用城裡的燃煤灶,每天把屋裡搞得烏煙瘴氣的,引起房東的不滿,幾次險些被趕出來。母親陪着笑臉說著好話,總算安頓下來了。

  母親長在牧區,漢話不好,學漢語困難很大,每晚把我哄睡,還要補課。我從小體質不好,來到一個新的地方不適應,經常鬧毛病,上醫院是常事。有一天凌晨兩點高燒不退,滿口胡話,眼看就不行了。那時候承德遠沒有現在這樣繁華,從家裡到醫院沿途很荒涼,還要經過一片黑松林,林子里經常有野狼出沒,母親也很害怕,但看見我病成這個樣子,一咬牙抱起我就走。醫生看見了都吃驚:你是自己來的?後來學校知道了母親的困難,專門騰出來一間宿舍供我們居住。

  在學校里住就方便多了,母親的功課也不那麼吃力了。可是好景不長,我們那棟宿捨出了一位鼠疫病人,整棟樓馬上被隔離起來,穿着白大褂的防疫人員不停地噴葯。樓里的人不能出去,吃飯用吊籃吊上來,垃圾用吊籃吊下去,一直被隔離了三個月。好容易解禁了,母親的預產期也到了。

  弟弟出生以後生活更亂套了,我在這邊鬧,弟弟在那邊哭。剛剛哄好了這個,那邊的孩子又尿床了,母親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覺,第二天還要上課。沒有辦法,母親把我送進了幼兒園。按理說,幼兒園是全省最好的幼兒園,但我不適應不樂意去。母親說,英兒好哭,自己在哪裡偷偷地抹眼淚,怪可憐的。用現在的標準看,雖然是省立幼兒園仍然非常簡陋,我在那裡傳染上了肺結核。當時雖然有了青霉素、鏈黴素,肺結核仍然是死亡率非常高的疾病。母親為了保住我的性命,讓我住進了省人民醫院。兒科主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看見母親這麼辛苦非常同情她,特例允許母親陪床。每天晚上母親給弟弟喂完奶就到醫院陪我,同時在醫院裡溫習功課。有一段時間每天下午我都發低燒,母親緊緊地摟着我,給我喂水、喂水果,盼我的病早點好。醫院的床位非常緊張,我們娘倆只能擠在一張床上,半夜我尿床了,母親就把我換過來,尿濕的地方她睡……母親說,我養四個兒子,英兒最費事!在承德那兩年可能是她最艱苦的一段日子,全是因為我呀,可是我把這段記憶全部地丟失了……

  中午,八十三歲的母親坐在沙發上拿着放大鏡在看報紙,我心裡想母親能認識這幾個字可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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