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湖散記（十一）

　　在卡拉庫母村看守蘆葦,工休的時候,往往要乘坐馬車摩托車或步行十三公里到鄉里.途中的鄉間小道景色十分優美.沿着小河走,穿過村莊,路過農田,兩旁是濃密的柳樹林,遮天閉日.透過樹林可以看到成片的莊稼.只要稍加註意這些莊稼的長勢,就可以判斷出哪些是哈族人種的,哪些是漢人種的.雜草很少,長勢壯碩的一定是漢人的地;哈族人的地不是草多,就是長勢弱,再不幹脆就是蘆葦叢生,雖然他們也沒少荷鋤勞作,一副忙碌的樣子.

　　哈薩克人好像生來就是一個很悠閑,慢節奏的民族.他們無論幹什麼都不慌不忙.每逢加依馬(趕集),無論手頭緊與不緊,有錢沒錢,必定要到集上去湊湊熱鬧.討價還價,買點生活必需品,再吃頓飯,比如回回的拌面或維吾爾的薄皮包子.或借趕集之由在集上和鄰村好友碰碰頭.這時候你看他們:跨在摩托車上,在路邊,馬車上或站或蹲,或乾脆就在商店裡喝起櫃檯酒,一聊就是幾小時津津有味,樂此不疲,好像幾個世紀都不曾相逢似的. 這裡是著名的酒鄉,每逢趕集時,每個商店都充滿了興高采烈的酒徒,回家時往往可以看到有人醉倒在路旁酣頭大睡,馬兒馱着鞍子在一旁安靜的吃草等待.騎摩托車的也往往把車駕的和奔馬一樣拖着煙塵狂飆...

　　哈薩克人是一個富有詩意的民族.從秋收到春季上山之前人們都處於狂歡的狀態中.結婚,割禮,開齋節或者古爾邦節,那吾爾孜節,三八婦女節,還有許多近幾年不斷花樣翻新,滋生出來的各種名堂的請客宴賓,名目繁多.只要是聚會請客,歌和舞這兩樣必不可免.他們人人都是藝術家,人人都懂得如何去生活.雖然和漢人相比他們似乎並不那麼精於生計,甚至於把生活搞的一團糟,但是他們生活的那樣率性,那樣單純,那樣的酣態可掬,他們是我心中的陶淵明......阿勒泰地區是哈薩克族居住最密集的地區,可以說是哈薩克的藝術和文化中心,是文化精鷹的薈萃之地,許多著名的作家,詩人,有名的演奏家,著名的的阿肯都出生在這裡.

　　哈薩克人冬天忍受在寒風咆嘯的河谷葦盪或者可以遮擋風雪的冬窩子里;春季掙扎在勁風呼嘯夾冰帶雪的戈壁灘上;夏季徜徉在雪峰松林,青草長鋪,花滿天涯,來一朵雲就落一陣雨的高山牧場上;秋季又遊盪在衰草連天,天高氣爽的戈壁灘上....這是一個飽嘗苦難,歷盡滄桑卻以苦為樂的民族.這是一個生活在世外桃園裡的民族.因為哈薩克的意思就是"避難者".這也是一個滿含藝術細胞,追求崇高境界的民族,也因為哈薩克的另一個意思是"白天鵝".

　　如今西部大開發已勢不可擋,它正在衝擊着避難者最後的世外桃園,更在衝擊着白天鵝最美的精神家園.阿肯們常常唱道:我們年復一年的遊盪,從一個牧場到另一個牧場,從春天又走到春天,這樣苦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 可是一個隨畜逐草,四季流浪的民族一旦失去了遊盪的舞台,由此而形成的千年文化將面臨著什麼樣的境地

　　我們正在追隨着全球瘋狂攫取的步伐,把開發的鐵爪伸向這人間最後的凈土,千年沉睡的牧場正在被隆隆裂土的機器聲驚醒.

　　最後的凈土啊,你曾經燦爛單純如嬰兒的笑臉也將被困惑的愁眉與貪婪的嘴臉所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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