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蘇聯老歌（旅俄散記之四十一）

　　為了尋找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痕迹，也為了會一會我小時候曾多年通過信的好友阿廖沙，我幾乎走遍了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的大街小巷。雖然沒有見到阿廖沙，但令人欣慰的是莫斯科紅場還在；列寧墓還在，無名烈士墓熊熊燃燒的烈火還在；莫斯科大學哥特式建築塔尖上鐫刻的“蘇聯”的縮寫字母“CCCP”還未抹去；並且在涅瓦河遊船上，又聽到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小船》、《喀秋莎》等令人難忘的蘇聯老歌……

　　一走進涅瓦河遊船明亮的船艙，最搶眼的就是那六位身穿民族服裝的俄羅斯演員了，淺藍套裝綉着美麗的圖案，紅白錦緞衣裙配上綴着珠寶的金色花邊，閃閃發光……他們手中的主要樂器是一架手風琴，另有一個是與中國琵琶的形狀差不多的彈撥樂器，但那樂器下面的共鳴器並非橢圓而是形體較大的一個三角形，再有就是一些又小又簡單的手鼓、鈴鐺、竹制的擦板之類……節目的水平不低，一位稍年長的是標準的男高音，那個胖乎乎的可愛的翹鼻子姑娘有嘹亮的民歌嗓音（有時還會用中文演唱），就在這隻涅瓦河遊船里，我終於聽到了用地道俄語演唱的原汁原味的蘇聯老歌，都是我曾經非常喜歡的耳熟能詳的詞曲。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深夜花園裡四處靜悄悄

　　樹葉也不再沙沙響

　　夜色多麼好

　　令人心神往

　　多麼幽靜的晚上

　　小河靜靜流，微微泛波浪

　　明月照水面，銀晃晃。

　　依稀聽得到，

　　有人輕聲唱，

　　多麼幽靜的晚上。

　　……

　　這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曲旋律的轉折、悠揚 、美妙，輕輕訴說那一幕幕美麗的夜色，令人意想不到卻又自然得體，氣息寬廣，結構精巧，於素雅中顯露出生動的意趣。可以說，整首歌都是美、是愛、是希望、是鮮花……但是，在“十年浩劫”的中國，卻被誣為“蘇聯黃色歌曲”。也正是從那時始，蘇聯老歌同中國其他所有的優秀歌曲一樣，都銷聲匿跡了，此後我們生活在一個漫長的沒有歌聲的歲月。

　　記得我的初中是個充滿歌聲的時代。那時我們大家都愛唱蘇聯歌曲，幾乎人人備有手抄歌本，每有新歌便相互傳抄。常常走在上學的路上，都一邊撫摸着內衣口袋裡的歌本，一邊輕輕地哼唱，心裡很是享受，走路格外的輕快。而我還曾經擁有過一本袖珍的《蘇聯歌曲集》，版本雖小，但有2公分厚----我將它視為寶貝----彷彿放在那裡都不安全，總是隨身藏在我的內衣口袋裡。集子里有不少好聽的歌，許多是經典之作，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小路》、《山楂樹》、《青年團員之歌》、《田野靜悄悄》，《三套車》，《紅莓花兒開》……這些歌，詞曲都非常好，聽了之後，催人奮進，煥發鬥志，也同時讓人對純潔的愛情產生美好的期待和嚮往。

　　那時，我們還有一項很有意思的活動：與蘇聯中學生通信（而我是在小學時就開始了）。每封信要貼足2角2分錢的郵票，這可是一筆不菲的開支，但我們並不吝惜。與我通信的蘇聯小朋友叫阿廖沙，我期待阿廖沙從信封里夾帶來的小禮物，譬如小紀念章、歌片、郵票等。我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是一套電影劇照，黑白膠紙，印製得很精美。電影片名叫《幸福的生活》，附有兩張插曲歌片，俄文的，我請我們的俄語老師翻譯過來，一首叫《紅莓花兒開》，一首叫《從前是這樣》。後來知道，兩首歌在我的那個“寶貝歌本”里都有，都是蘇聯歌曲中的經典，尤其是前者。其實，當時我更喜歡《從前是這樣》，喜歡它委婉、纏綿的曲調，喜歡它所表達的真摯情感。

　　時間過去50多年，我還記得歌本裡面的好些歌，歌詞含蓄，歌中的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卻不敢表達。不象中國現在的流行歌曲，直露得不堪入目更不堪入耳。而那些蘇聯老歌恰運用含蓄而優美的歌詞，配上動聽的旋律，讓人回味不盡，久唱不忘。

　　還是在“文革”後期的一天，我被邀去一位朋友家中，一踏進門檻，他忽然神秘地反鎖了門，拉上窗帘，輕手輕腳地搬出一部舊式留聲機和一疊唱片，在唱盤上放一張唱片，搖動搖把，唱頭擱到唱盤的唱片上，就咿咿呀呀地唱開了；於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於是《紅莓花兒開》……這些久違的歌聲清泉，便一首一首流入我們乾渴的心田……

　　直到改革開放之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又開始在中國流傳開來。而且流傳得極廣，幾乎沒有一種音樂刊物、一本外國歌曲集子沒有刊載過這首歌，也幾乎沒有一家唱片公司沒有錄製過這首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祖國是俄羅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母語是俄語，但在世界上，用漢語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人遠比用俄語唱的人多，難怪北京的一位電視主持人說：“用中文演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早已深入我們的生活，融入了我們的體驗和感情，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已經成為地地道道的中國歌曲了。”

　　還有一首令我難忘的蘇聯老歌，是《共青團之歌》：“再見吧，媽媽，別難過莫悲傷，祝福我們一路平安吧。”輕快的曲調，富有彈性；緊湊的節奏，也不缺少抒情。只要一哼，彷彿就能看到蘇聯青年告別親人，奔赴前線的感人場景，心裡像有什麼堵着，直想哭；心裡又像突然湧起一股熱血，在沸騰……

　　蘇聯老歌好像大多與經過戰爭苦難人的心理相合拍，它充滿了對英雄、正義戰爭的頌揚，對和平、幸福、愛情的追求，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望，它寄託了上一代人太多的熱情、信念和嚮往。蘇聯老歌是一個時代的聲音，它給人以美好的回憶和精神鼓舞。讓我們聽到或唱起這些老歌時，依然由衷地對它們一往情深……

　　在遊船上，那兩位舞蹈演員很出色，尤其是那個高個子小伙，表演的動作多為熟悉，他激情投入，有一個兩手碰腳尖的跳躍動作幾乎頭碰艙板。還有就是節目中邀請遊人的參與，用時興的話說就是互動，遊船引起一陣陣哄堂大笑，氣氛也就越顯熱烈，將演出引入高潮，最後，歡快的音樂又起，他們動員所有遊人拉起手來跳集體舞，那時刻，人們好像都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年齡，未泯的童心又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