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湖散記（十八）

　　零四年冬季，我又被分配在可可蘇基地收購蘆葦。三月初，蘆葦收購結束，四月底又進入蘆葦拉運期。 在領導的催促下，我又開了個小飯館外加小商店，解決駕駛員的吃飯問題。我自己也跟着四川民工開始裝車。

　　四月三十日下午剛下過雨，跟着艾老大裝完了第一車。我勉強支撐了下來。由於長期不幹活，筋骨駑鈍，抽筋的滋味的確是難以忍受。沒辦法，這幹活的頭半個月是最難熬的，晚上渾身痛的夢裡都在呻吟，連翻身都困難。乾飯根本吃不下，每天只想喝湯麵條......

　　葦場上堆滿了小山一樣的葦垛。綠草如茵，排鹼渠上，嫩綠的小葦子隨風飄擺。百靈鳥如箭一般的直竄上雲霄，歌聲千迴百轉。老柳樹寂寞的站在伸向遠方的大路旁。黃綠色的細碎葉子遠望如柔和的煙。一輛馬車緩緩地行在彎彎的路上，馬噴着響鼻，貪婪地聞者路邊的青草，一路低着頭陶醉的走着。駕車人耷拉着兩條腿，拽長嗓子，哼着哈薩克小調。狗搖着尾巴跟在車后。車上女人和小孩有說有笑。我背着畫夾站在春風裡默默的目送着他們。天空有野鴨急匆匆的飛過，有海鷗在尖叫着盤旋......

　　我是一個傻瓜，別人都在屋裡擺長城鬥地主，我卻常常獨自一人傻傻的站在原野上。有時禁不住拽着嗓子婉轉吟唱，為這醉人的田野歌唱啊！唱着唱着就淚眼朦朧...有時也帶着兩歲的小女兒去田野上遊盪，告訴她，我們在尋找蒲公英的種子......我常常在旁人的不解與嘲笑里心中裝滿了綠意，興沖沖地回來了。

　　艾老大站在車上，揮動鐵鉤碼放葦子，我和河南人小李在車下挑杈子，兩人挑一包葦子往上舉，這需要配合默契。艾老大老婆揮動鐮刀鉤葦包，葦包散亂，理不出頭緒，再加上天熱，艾老大媳婦汗如雨下，鉤着鉤着，體力實在不支，淚水就順着臉頰而下...艾老大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我們都把臉轉向別處...河南人小李的媳婦很漂亮，平時愛笑愛打扮。他體力也不夠用，鉤起包來更加困難。有一次鉤到了馬蜂窩上，被蜂子在眉心一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地個天哪...我哪受過這個罪呀...

　　我開的小商店裡，啤酒大都讓哈族人喝光了。幾個哈族小夥子也在這裡裝車。小夥子們有的是蠻勁兒，鐵杈把子明顯比漢人的粗許多，就這樣，杈把子還經常被拗斷。但他們的耐力和巧勁明顯不如漢人，因此裝車速度最終還是趕不上漢人。他們在生活上也不如漢人那樣精打細算，勒緊褲腰帶攢錢。結了帳就一陣狂喝狂吃如風捲殘雲，醉倒在地幹不成活。能提起杈把子的也是東倒西歪，醉眼朦朧。他們為什麼很少憂患意識，少有為將來打算？這樣的兩個民族，一個像螞蟻那樣奔奔忙忙，辛勤紮實；一個卻像蝴蝶那樣搖搖擺擺，一身的詩意。大家都在看老天爺的臉色行事，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心理差異？

　　又想起了葦湖裡的那些年那些事。逝去的歲月啊，你是陳年的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