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龍湖散記

　　石龍湖最美的景色盛開在夏秋兩季，尤其是在夏日裡，這裡碧水清波、野趣盎然，是消暑觀光的好去處。

　　兩年前的一個夏日，我也趕來湊熱鬧。依然記得，那是一個多雲的天氣，天空灰濛濛的，倒也少了酷日難耐的紛擾。當車子駛進植物園中間的馬路時，一股沁人心弦的氣息便撲面而來，整個人兒真如置入濕氣縈繞、清潔如畫的世外桃源。遠遠地，“石龍湖國家級濕地公園歡迎您”這幾個耀眼而醒目的大字和兩旁飄動的彩旗一起展現着真誠歡迎的姿勢。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石龍湖綠波蕩漾、蘆葦叢生的優美的濕地自然景觀以及紛至沓來、喜形於色的趕來賞美景、觀泉眼的各路遊客。一天的時間太短，而我在石龍湖的停留頂多只有半日。當落日的餘暉灑向這片綿延翻滾的江水，當蒼翠欲滴的葦叢蔓向幽暗無際的天邊，當高低錯落的鳥兒撲向溫熱無比的水地，我感傷於倉促的時空間隙里還並未領略石龍湖的神韻，卻又不得不選擇別離。

　　之後，關於石龍湖的印象似乎很快便淡出我的思緒，這片名不見經傳的自然濕地也不足以讓人魂牽夢繞，深情渴盼。可是，在多少寂寥的午後、無數煩悶的傍晚，石龍湖的某個影像總是會恰當的進入我的腦海，頓時，我便會忽覺心平意靜，彷彿遠離了一切煩憂。細細想來，方覺石龍湖應該一直駐在我的心靈深處，不曾遠去。

　　一個滋生很久的謎團也逐漸清晰：在這片皖北平原上，何以有如此美妙的純天然濕地？於是，再次踏尋石龍湖成了我的一個夢想。

　　這一次，我選擇了一個百花奪艷、春臨大地的日子。

　　春天的石龍湖，水位稍淺一些，水面上布滿了浮萍，那是和季節極其相稱的綠色。坐上汽艇，我特意囑咐師傅發動的慢一些，也好容我細細的品賞這湖中的特別之處。

　　青翠稚嫩的蘆葦剛剛高出水面半米的樣子，而上一季的枯黃的葦桿雖然生機全無，卻依然有着抖擻昂揚的精神氣脈矗立在新生的蘆葦旁邊，很像暮年老者即便手持拐杖也要儘力關愛與扶持自己的晚輩，直到對方能夠獨立撐起一片天地，他才會含笑淡然倒地。湖面兩側，甚至是湖中央，有着數不盡的枯葦，更有數不盡的新生力量。這份默然存在的景象以自己的方式傳遞着正能量，那一刻，我想到了愛與傳承。

　　同坐一輪汽艇的亦有比我興緻還濃的遊客，他說出了我也一直想弄明白的問題：石龍湖跟龍有關係嗎？這裡地勢低洼，斷然不像平原風貌，一定有着一段不凡的來歷吧？

　　開汽艇的師傅接住了這個話題，操着濃重的地方口音，用一種極熟練地語調，暢然講解開來：據說，天上的石龍擔負著宿淮一帶的行雲布雨之責，這條石龍心地善良，性情耿直，人緣也好，唯一的缺點是喜歡貪杯。有一次，玉皇大帝讓他行雨，可是，剛喝過酒的他卻聽錯了布雨的時間和雨量，從而導致淮北一帶出現澇災。對此，玉帝震怒，罰石龍到凡間受苦，做了靈璧城東一家財主的長工。每天清晨，長工要帶着牛馬下湖犁地，石龍為節約時間、提高效率，犁地時，他卸下牛馬，現出龍形。很快，幾十畝地便被犁完。不巧的是，當長工工作完畢剛想收回龍形時，卻被趕來監工的財主看到。財主當時便尖叫一聲，昏倒在地。石龍見此情景，方覺又闖下禍患。於是，他托起梨子，朝東南方向跑去，犁頭順勢划起一條河來，即現在的石果河，據說，河中的石頭是石龍身上的鱗片變成。當石龍跑到泗縣城南，感覺很累，便撲在地上，翻個身仰身休息。沒想到，這一撲一翻之中，卻壓出個石龍湖來，龍頭龍尾翻身處，就連兩條龍鬚也壓出兩條小溝來——即龍鬚溝。龍頭所在之處，由龍口呼吸而成了溫泉，常年往外噴涌溫水。

　　當我們正沉浸在這遙遠而動情的傳說中時，師傅提醒大家石龍湖的泉眼到了。於是，我們下了汽艇，走進這石龍湖唯一的人工景觀，人為雕刻的鶴頭對着這個自然泉眼，這是一個酷似龍眼、龍鼻、龍嘴的形狀物，源源不斷的往外溢着泉水，用手輕撩碧波，有溫涼之感。這是恆溫泉水，常年處於25度左右。據說，附近的漁民經常會划著小船擺渡到這裡，將桶灌滿，載回家直接飲用。我忍不住的掬起一捧溫泉水，放入嘴邊，柔和、清爽，緩緩駛入心臟，溫潤身心。這股溫泉水真有這樣神奇的力量。

　　四月的泗州氣候已然回暖，外出度假的鳥兒們陸續回籠，汽艇過處，在水中嬉戲或在水生植物上棲息的大白鷺、紅頭常尾山、麻雀等聞動撲飛，低垂盤旋於湖面上方，像是拍打翅膀真誠歡迎着遊客，又像是用各自的方式訴說著在此長居的喜悅與滿足，幾多驕傲，幾多幸福。

　　踏回湖岸，遠望湖光十色，新葦迭出，竟無法收視石龍湖的邊際，更無處尋覓泉眼所處的位置，悵然之餘，更有一份淡然的心緒。是的，石龍湖是浩渺的，它的神秘不僅僅存在於奇特的身軀，更高深莫測的是它靜而不發、幽然淡泊的內在氣質。我本以為盡情遊覽了石龍湖，便可以將一切美景印刻於腦際。再次回望時卻發現我對石龍湖的進入，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悟。觀賞石龍湖，如同翻閱一本經典著作，第一遍注重的是情節，再來一次的側重點可能會注意到人物，再次捧讀也許會思忖人性，甚或社會及時代。讀了很多遍，仍然不願束之高閣，閑暇時還會再度翻閱，一種關乎境界的元素慢慢的，慢慢的深入內心，融進心扉。

　　輕踏青翠、水靈的水草，一首關於石龍湖的歌曲緩緩漫過耳際：“石龍湖，璀璨的明珠，鑲嵌在古老的泗州大地上，碧波揚萬頃，群鷺競飛翔，菱花千叢，漁歌唱晚，百舸爭航。魚兒騰細浪，水氳荷花香，石龍奏新韻，龍鬚舞吉祥。蘆葦飄清香，漁網捕朝陽，溫泉水清澈，汩汩流淌，那是甘甜的乳漿。”

　　當車子再次駛離，透過車窗，我循望着這片平原濕地，散座在石龍湖周圍的簡易而有些破敗的房屋映入眼帘。頃刻間，我想到了兩次來這裡都見到的在此靠擺渡為生的老人們，他們都有着《邊城》里那個久居湘西的翠翠爺爺的膚色與眼神。這，是不是也可以稱得上是石龍湖的一道耀眼的風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