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有你的深秋_2300字

祭奠，有你的深秋　

　　誰臨續帖，勿忘那個秋夜，揮劍紅塵，割斷一世糾葛，落寞笙歌，轉身一別廊燕，送行的，唯有江南飛雪。——題記。　

　　一、　

　　她活在江湖裡，若有若無。　

　　偶爾別人會想起她，偶爾她會想起別人，更多的，卻是目光的碰撞，然後，相忘。她的劍鞘里，時刻有凜凜的寒光襲過，那口據說為絕世的劍，卻從未開過刃，彷彿劍中的王者，不屑於沾血。　

　　他在同齡人里，功力不上不下，只是居中而已。他也用劍，沒有什麼獨到之處，除了他的解毒之術。平日里，他喜歡寫字，那筆字總是透着深深的憂鬱的，儘管沒有什麼固定的字體，卻自如蘭，清香裊裊。　

　　他何曾想過，自己的寂寞，終有一日也需要第二個人。那個秋夜，她寂靜的來了，靜默地看他寫字，只是，手背在身後，尤其緊緊遮掩着雙手中指的指尖。　

　　“來了，”他自如得像對待早已相識的人。也許，他們曾經相遇，曾經相知，曾經相忘，彼此似曾相識，卻不記得。　

　　“我。。只是想看你寫字。你的字，像一株清雅的蘭，又有黯然神傷的韻味，似夜。”她下意識地將手收緊，抬頭，略有些局促，但眼神已經將他的心神勾起。這時，他才細細打量了她，白衣，素裙，肌膚如美瓷，如瀑的長發，精緻文雅，秋水似得眉，微蹙，脂粉未施，卻遠勝過了那些庸脂俗粉。　

　　“謝謝。”他收了筆，捲起那張字，手指一動，它輕輕化為了碎片，他笑得很凄傷。　

　　“為什麼要撕？”她面含惋惜。　

　　“我還沒有看到過一幅我滿意的字——我已經寫了三年，也撕了三年，等了三年。因為，我從未等到我要找的詩。”他眉宇間滿是哀愁，突然，他望向她，彷彿找到了什麼：“你叫什麼？可不可以，幫我作一首詩？”　

　　“若嫣。”淡淡的兩個字，緩緩地散開，瀰漫了清香：“恕我不能，我對詩懂得不深。”　

　　“你，就是一首詩。”他輕輕一笑，又從層疊的紙中抽出一張，紙如素玉，字似繁花，爛漫地盛開：誰臨續帖，勿忘那個秋夜，揮劍紅塵，割斷一世糾葛，落寞笙歌，轉身一別廊燕，送行的，唯有江南飛雪。　

　　她不語，許久才說：“好，不是詩，卻有詩韻。”臉上綻起一抹緋紅。　

　　二、　

　　忽然，他猛地拉過她的手，她沒有掙扎，只是眼裡有什麼東西暗了下去，顯得好絕望。是的，他覺察了她的反常，想要窺破她指尖的秘密了。　

　　“如此極素凈的人，為何要染紫紅色的指甲，讓那抹妖媚如此輕易地毀了你？”他的發問，讓她無法遮掩，他醉人的憂鬱，讓她隱瞞不下。是的，她的父母是被殘月刀客甄寂滅所殺，她要復仇，所以加入了千蛛門，每日的練毒侵蝕了她的手，她的指甲因此留下了紫毒的痕。她還想說的是，邪之最邪，終歸是要反噬其主的，她知道這樣殺下去沒有盡頭，可是已經墮入了心毒，拔不出身。復仇后，終有一天她會衰老，凋亡，不知在她的美散落的時候，她再來看他寫字，他還會不會認得身後的那個人。　

　　儘管再三的思慮，那些話她還是說了出來，她終歸欺騙不了那雙落寞的眼。　

　　他沒有震驚，平靜地默默看着她，憂鬱的神情比方才更甚，又是沉默的片刻，他的雙眸凝固在她手上，冷得攝人心魄：“你的毒，還有解的餘地，我看得出，但是，要用你的功力來換。毒解，你的功力就再也沒有。”　

　　“我不需要！”冰一樣堅硬的聲音，劃破了他的心。　

　　“為了已經死去的一個人，殺掉兩個人，傷害一個人，這不值。”他說著，已經開始運力。　

　　她推開他的手，轉身欲走。　

　　他想要阻攔，她卻拔出了劍。那把劍在光天化日之下，終於開了刃。　

　　他盜竊了她的秘密，阻攔了她的離開，現在，這株毒蓮，需要他付出，血。　

　　“你真的要為了仇恨，把自己的命付之一炬嗎？”他呆立，等着她的劍在自己的心臟濺起一片殷紅：“你殺了我！如果你只要殺了我就退出千蛛門，那你就殺了我！”他已經不能主宰自己的情緒。　

　　出乎意料的是，她把劍插回劍鞘，一言不發地走了，背影像一片飄零的葉，格外的涼薄。　

　　三、　

　　她走了后，他不停地寫字，寫的，卻是同一首詞：誰臨續帖，勿忘那個秋夜，揮劍紅塵，割斷一世糾葛，落寞笙歌，轉身一別廊燕，送行的，唯有江南飛雪。這樣一遍遍的寫着，撕了寫，寫了撕，卻未能找到一幅勝過第一次的字。　

　　也許，是因為愛的寂滅。　

　　他時常恍惚地看見她的影子，他不知道的是，她同樣在想他。她還在練毒，卻再也沒有勇氣見他。　

　　終於有一天，他絕望地狂書着那首詞，門外，悄然站了一個影子。　

　　是她，她已經不復當初的容顏，老得不堪。歲月更迭，她的毒也越練越深，終於吞噬了她的花容月貌。不變的，只有心，依然愛着他。　

　　她回來了，她甚至沒有問過他的名字。　

　　“若嫣，放棄還來得及。”他輕喚一聲。他還認得她。　

　　“來不及了。我已經準備好了復仇，來到這裡，只是為了，和我愛的人道別。”她挽住他的手，那隻手已經青筋暴突，像一把蓄勢待發的魔刃：“我還想再看你寫一次字，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誰臨續帖，勿忘那個秋夜，揮劍紅塵，割斷一世糾葛，落寞笙歌，轉身一別廊燕，送行的，唯有江南飛雪。他走筆如水泄，端莊的楷書不斷從筆尖淌出來，細膩而黯然神傷。他又找回了這種感覺，只是，以後不會有人再看到了。　

　　“記得回來，和我在一起，答應我，復仇之後不要再踏入江湖。”他沒有再攔她，明明知道，她是不可能再回來了，以甄寂滅的功力，同歸於盡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好。”她微微地點頭，眼角，有淚：“我要走了，唯一的遺憾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李惜辰。”他說畢，她推門準備告辭。　

　　“等等！請你也告訴我，你題的那首詞，叫什麼名字？”　

　　“祭深秋。”她的背影一去不復還，留下他來淚濕衣襟。　

　　三日後，傳來了她和甄寂滅同歸於盡的消息。他當夜揮劍自刎，留下一封遺書，只有八個字：祭奠，有你的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