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樹下（9）_3000字

我咬咬牙，使勁推開了朱野無，抹掉眼淚。從現在起我要脫胎換骨，我不是從前一直對朱野無念念不忘的蕭若俠了。　

一眼都沒有看他，徑直邁着大步走了。對不起，讓誤會就一直誤會下去，你就當作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吧，對不起，朱野無。

　　深夜，1點。　

我還沒有睡。　

反反覆復地摔着紙團。　

“去。”　

“不去。　

“去。　

“不去。”　

該死的，腦子裡亂成一團。算了，最後一次了，朱野無啊，莫聖澤啊，惜緣啊，爸爸啊，媽媽啊，老天啊，菩薩啊……我的一生都賭在這次了，一定要認真啊……一定……　

“啪”　

輕輕的，紙團落下，打開手指，皺成一團的紙面上，小心地寫着——　

去。　

好吧，既然這樣，大家都同意了，我，去！　

胸口又是一陣鑽心的痛，眼淚一滴滴打在床單上開出漂亮的花。看來惡化了呢。　

手指毫不猶豫地按了通話鍵。　

“喂。”　

“誰——這麼晚——”對方顯然有些詫異，懶洋洋地說道。　

“我是蕭若俠，這麼晚真對不起。”　

“誒？哦沒關係，我還沒睡。什麼事？”　

“莫聖澤，你上次跟我說去澳大利亞的事我考慮過了，我們去吧。”我說地擲地有聲，想讓他看出我有多堅定。　

“這麼突然？為了朱野無吧？”莫聖澤很平靜。　

“恩，這樣對大家都好，對吧，哥？”　

“哥？你都——”　

“對，我都知道了，媽都給我講了。所以在酒吧的時候你才說讓我不要害羞的。”　

“什麼時候你媽告訴你的？”莫聖澤顯然對我知道這件事很震驚。　

“在工地事故之後。”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出發？那邊的醫生隨時恭候‘公主陛下’的光臨呢。”　

“後天。你那邊有房子，對吧？”　

“恩，還有，去澳大利亞時帶上你媽。那，這幾天要乖哦，明天給老師請長期病假，你學習這麼好應該沒有問題的。我親愛的小妹妹記住了沒？”雖然我看不見，但也能感覺到手機那頭莫聖澤舒心的微笑。　

“好。不要告訴任何同學。”　

“晚安。”　

“晚安。”　

這麼快就解決了，後天就要踏上不同的土地，我還會霸氣地回來嗎？　

從抽屜里拿出病歷。那一頁被我輕輕折了角——　

……實施換心手術……患者：蕭若俠　……　

為什麼一定會是我，為什麼一定要我這樣離開朱野無？這樣貌似大義滅親、目空一切卻面對什麼都會熱淚盈眶的走掉。　

可笑。　

夜就這樣過去，伴隨着數不盡的傷痛。　

但是，謝謝你，莫聖澤，從始至終你都一直溫暖我，一直對我抱以歉疚，其實沒關係的，我想告訴你我現在很幸福，雖然我曾經是你父母的棄嬰。

　　早晨，陽光分外明媚、漂亮。　

“媽，昨天晚上跟莫聖澤說過了，後天我們就去澳大利亞，你也去。”　

“這麼快？那好，今天我請假，收拾行李。”　

“恩，我上學了。”　

病情的加速惡化使我變得格外瘦弱、蒼白，絞痛一直沒法停止。一早上就碰到了莫聖澤，果然，他還是那樣微笑着，手捧着我慘白的臉。　

“去了之後，要快點好起來，加油！”　

“7~，不要這樣傷感嘛！我是元氣美少女！萬歲！”我故作開朗，蹦蹦跳跳跑開了，隨之是莫聖澤擔心的大呼小叫。嘿嘿，無論到什麼時候我都是無敵小霸王！　

踏進班裡，第一眼看見兀自笑得跟上了發條似的朱野無，這傢伙又燒高了嗎？！我很不爽地坐了下來，誰知那個傢伙又開始衝著我傻笑。　

“若俠，對於你昨天對我的舉動有何感想？”一聽就知道想引我上鉤。　

“感想是，喝醉了酒和你在一起很危險。”我板着一張臉，使勁抑制住自己看見朱野無的臉就想哭的衝動。　

“就這樣？”　

“就這樣。”我一臉“你再多說就掐死你”的表情。　

“那，若俠，我喜歡你，這下該怎麼辦？”朱野無自以為是，笑得好不狡黠。　

“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去死吧。”我噼里啪啦說了一通，頭也不回走出了教室，原因是我看見了莫聖澤。　

“心還疼么？”　

“疼地要命。”　

“怎麼會惡化的這麼厲害？”莫聖澤的眉頭擰得很緊，“這樣吧，這是止痛藥，拿去。”　

“哦，謝。”　

“要努力活着啊。”　

“這點絕對沒有問題！”我做了一個很大義凜然的動作。接着把止痛藥放進口袋走進班裡。　

“男朋友找你什麼事啊，給了你什麼東西？”　

“看得真仔細啊。”我很小心地把止痛藥往口袋深處塞了塞，卻不想胸口又一陣猛烈的劇痛，我抑制不住地彎下腰。　

“啪嗒，啪嗒……”　

冷汗一直順着臉頰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我彷彿聽見胸口在撕裂。　

“喂，你怎麼疼成這樣？！”朱野無似乎吃驚不小，幫倒忙地使勁拍我的背，弄得我更加痛不欲生。　

“白痴，別拍了，我——哎呦——我肚子疼——”我把自己的演技發揮的淋漓盡致，不知道的人真的會以為我是什麼腸胃痙攣。　

“這樣啊，坐下來喝水不就完了嘛，至於這麼疼嗎？想逃課對吧，恩？”朱野無臉上一副“就這點破事啊，害得白擔心一場”的表情，咣當一聲坐在椅子上，聽歌聽得搖頭晃腦。我舉步艱難地坐了下來，不行，這樣疼下去我還沒到澳大利亞就已經死了，得把止痛藥吃掉，然後向老師請假，一想到老師知道后表情我就渾身抽筋。　

第一節課下。　

我趁着朱野無被教導主任“請”到辦公室的空擋，終於甩掉了這個恐怖的尾巴。鬼鬼祟祟地吃掉了止痛藥，然後又馬不停蹄地找到了班主任。　

“老師，我要請長期病假。”我說地像嚼豆子一樣乾脆。　

“什麼？長期病假？你現在可是高二，這麼重要的時間你什麼病不能克服？就算你學習這麼拔尖也不可以！”　

“老師，這個病會死人的。”　

“哼，有多少學生都這麼向我請假的，頂多也就是個頭疼腦熱什麼的。”　

“如果說這個病我要天天吃止痛藥才能過活的話——”我不想解釋，把病歷遞給老師看。老師一頁一頁地翻着，臉色越來越白。　

“蕭若俠，你真……真的有這種問題嗎？”　

“是啊，所以我要請假。”　

“好，好，快點治好回來上課。”　

“謝謝老師，還有我希望老師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同學。”　

“恩，去吧。”老師一臉煞白地向我揮手，還沒有緩過勁來。　

YES！搞定，蕭女俠我瀟洒去鬼門關上走一回……　

可是，事情還是發生了小小的意外。　

下午體育課。　

居然要考1000米長跑，我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偏偏病歷又落在了教室。我好說歹說，體育老師那個歐巴桑死活不同意我請病假，KAO！這麼幾圈跑下來我早就走過奈何橋了，真是欲哭無淚啊。　

“蕭若俠，這麼緊張？是不是自己增肥了不敢跑啊？”朱野無這個混球一無所知地朝我嬉皮笑臉。我不理他，戰戰兢兢地站在起跑線上。突然，我看見莫聖澤他們班也在上體育課，莫聖澤看見站在起跑線上的我，皺了皺眉頭，大步走過來，引起我們班女生又一陣騷亂。　

“是蕭若俠說的莫聖澤吧？”　

“他過來幹什麼？”　

“哎呦呦，他好像朝我走過來了！！”　

“你想得美，莫聖澤是我的！！”　

真是幼稚啊，誰都沒有想到莫聖澤走向了體育老師，朱野無一臉茫然地看着莫聖澤憤怒的表情。不知道莫聖澤向老師說了些什麼，老師很不耐煩地把莫聖澤給轟走了，這個笨蛋哥哥，還指望你能救我呢。　

“預備——啪！”　

我別無他想乾脆自己跑快點，跑個3圈糊弄完事就好了，看見莫聖澤在跑道一邊對我怒目圓瞪，好像在說“你要是這樣死掉的話，我決不輕饒你！”我才跑了一圈體力已經透支，心臟好像已經經受不住壓迫要爆炸，真想立刻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覺，渾身的血液都積壓在了胸口，嗓子眼裡努力向外冒着難聞的血腥味，堅持一下，一會就好，不然朱野無又要拿你當笑柄了。可是，我的胸口好疼，頭好痛。真的好疼……猛然間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嗓子眼裡一股辛辣，熱乎乎的液體充斥在嘴裡，然後一點點向嘴唇流去。我跪倒在跑道上，只能聽見莫聖澤驚恐憤怒的喊叫，女生們的尖叫，體育老師“通通”的腳步聲，還有——朱野無茫然的“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咯噠。”感覺到在被人抱起來的同時，一個東西從口袋裡掉了下來，之後是女生的尖叫：“是止痛藥！老師，蕭若俠帶了止痛藥！”　

胸口從未有過的疼痛尖銳地劃過我身體的每一寸皮膚，我不想睜開眼睛，就這樣躺着直到失去知覺。　

“莫聖澤，你給我說清楚，你和蕭若俠到底瞞住了我什麼，若俠她怎麼會突然這樣？！你這個男朋友怎麼當的！！”　

“我就算告訴你她為什麼會這樣，你又能幫助她什麼？現在若俠需要我，不是你，你想清楚，這不是我們小時候辦家家酒！”莫聖澤火跟朱野無一樣大。　

“如果你不能照顧好她，就把她給我！”朱野無像得了失心瘋一樣喊了出來，周圍寂靜無聲，我能感覺得到，周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們三個人身上。　

“蕭若俠忘記了你，而你只能給她傷害，所以，請你離開她。”莫聖澤似乎壓下了火氣，靜靜地說。然後把我抱了起來，大步走掉，甩下身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朱野無。　

我好累，睡一會兒吧，說不準醒來就能看見上帝他老人家了呢。

　　“喂，你也太不會裝死了吧，把眼睛睜開！”耳邊安靜了許久之後終於傳來莫聖澤釋然地笑聲。　

“喂，你怎麼這麼討厭，我要睡覺！”我很不情願地睜開眼睛。　

“再不吃藥你就真要死了！”莫聖澤笑嘻嘻地看着我。　

“哎，你這人怎麼這樣啊！親妹妹生病都成這樣了，還笑成一朵花！”　

“我真的好開心，起碼我沒有眼睜睜地看見你還沒有讓我來得及保護就死掉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把我送上手術台我的死活你就不管了？”我存心想跟莫聖澤過不去。　

“怎麼會呢？”莫聖澤也知道我也會耍小女生的性子，所以不急不惱。我把葯一口吞下肚子，溫溫潤潤的，感覺好多了。　

“有個親哥就是好，我媽呢？”　

“她不知道你的事，我不想讓她擔心。”　

“那謝謝你。”　

“恩。”　

莫聖澤靜靜抱住了我，我安然躺在他懷中，沒有那種小鹿亂撞的忐忑，像是躺在了爸爸的懷中，還有他淡淡的好聞的味道。　

“若俠，你一定要活下來，然後開開心心地作我的妹妹，必須這樣明白了嗎？”又是莫式命令口吻。　

“Yes Sir！”我堅定地回答，為了所有愛我的人，我必須活下來。

　　深夜。　

我仍舊無法入睡。　

心裡牽動着我不應該想的人。　

猶豫地撥通電話，傳來欣喜的聲音。　

“呼——若俠，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今天到底怎麼回事？你生病了么？”我聽見朱野無的聲音忍不住很不爭氣地哭了出來，不是下定決心無論怎樣都不許哭的嗎？　

“若俠你哭什麼？”朱野無顯然驚慌了，手足無措地問我。　

“朱野無，對不起，我騙了你3年。”我啜泣着說。　

“你騙了我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忘記，過去所有的事情我都沒有忘掉，我還是像過去一樣的喜歡你，真的……”我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手機那頭似乎有什麼東西打碎了，長久的沉沒，好像過了無數個世紀，我在等着朱野無的回應。　

“你好殘忍……”朱野無只是輕輕這樣回答。“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因為……因為我會死掉的啊！我活不了多久的！”我放肆地喊了出來。　

“就算這樣兩個人一起承受不是更好嗎？！為什麼要離開我走到莫聖澤身邊，你知道我都快瘋掉了嗎？”　

“對不起，但是，莫聖澤……他……算了，在我徹底離開你之前請討厭我吧，這樣我會好受一點。”　

“蕭若俠。”　

“恩？”　

“你不許死掉。”　

“我死不死我又不知道。”　

朱野無自顧自地說：“因為我愛你。因為我愛你所以你不許死掉。”　

“掛了。”我輕輕地說。“電話費很貴的。”　

“喂，你——”　

“啪嗒。”　

因為我愛你所以你不許死掉。　

幾百年前就在韓劇里看過的老掉牙的話，早在小學就應該掌握的關聯詞，為什麼還是讓我不安。　

星星在閃，望見城裡的月光。皎潔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