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人已走

　　春天來了，爺爺。您看藍天上已有了回歸雁陣的身影，在它寬大的翅膀上，不正馱着一個嶄新的春么？春天，萬物復蘇，這是您最喜愛的季節呢。可做了一輩子農民的您，卻在這個屬於您的季節里走了。以八十九歲的高齡作別人世，對您來說春天是一種結束，春天又何嘗不意味着一種開始？

　　輕輕的您走了，正如您輕輕的來。您輕輕的作別，帶來三月里飛雪如花，帶不走親人對您的愛。

　　靈前長明燈如豆，映着您的照片還有穿着壽衣的您。這照片和壽衣已準備七八年了。記得您捧着照片回家，並帶回自己挑選好的壽衣時，大家看了直怪您。可您卻笑着說：都有老的那一天，早點準備好，免得到時候抓瞎。再說這衣服是我喜歡的，莫不如早點買來放着心安。於是，每逢天氣好時，您會拿出您的壽衣，一個人在屋子裡靜靜的欣賞，輕輕的用手摸着被子上那圖案，您說，您最喜歡的就是這被子上的圖案。

　　那幾年您的心臟不好，每年都會發病。於是細心的您不但準備好一切後事，甚至連靈前和墓前的照片都準備好，就怕兒女們到時候不知所措。爺爺，在您最後的日子裡，您一直念叨要回老家。其實老房子早已成了別人的房子，您想念的，只是那裡的一草一木。在那裡生活了七十多年，我知道，您對那片土地的感情有多深。

　　靈車從老家的村子里穿過，看着那熟悉的街道，點滴的記憶又清晰的浮現在眼前。路旁的那個菜市場是您經常光顧的地方。那時候我剛剛懷孕吃不下飯，他在部隊而我住在媽家，細心的您察覺出我的異常，於是每天，您會給我買回一藍子西紅柿，杏子之類的水果。您不說什麼話，只是把藍子遞到我手裡，囑我多吃一些開開胃。

　　生兒子還沒滿月，部隊有任務他只好從命，母親整天忙於工作，於是，每天您會給我做好了飯從牆頭上遞過來（農村裡有習俗，姑娘做月子不能住在母親家，於是，隔壁的大奶家，就成了我的臨時小家）常常，捧着您親手做的飯，想想自己的處境，眼淚和着飯一起吞下。爺爺，那時候孫女心裡雖苦，但有了您的照顧，心裡就多了些安慰。

　　上班后，坐通勤車整天風裡來雨里去，每天您都會在路邊等我，直到看到我的身影出現。夏天，您會接過孩子，把他放到童車裡，然後開心的推着他玩，好讓我可以騰出時間做家務。冬天上班時天還沒亮，怕我害怕，您會一直把我送到車站。從小在您的身邊長大，您的點滴就這樣滲入到我的生命中去，讓我每想起這一切，都是一陣錐心的痛啊。

　　路邊一個穿棉衣的小孩，讓我突然想起您許的願了。小時候我整天挖豬菜撿煤核，小手小臉弄得皴裂。您一高興就答應冬天給我買棉猴穿。可那時候日子過的緊巴，哪裡有餘錢來買棉猴？於是這願就一年年許下去。雖然到現在我也沒穿上您買給我的棉猴，但您給我的愛，卻可以為我抵擋一生的寒冷。我要多多的疊紙錢，好讓您在天堂里過衣食無憂的生活。

　　爺爺，您知道么？當送行隊伍向墓地開進的時候，一直陰陰的天竟飄起了大片的雪花。這可是陽春三月的天氣呀。雪花肆意的飛舞着，就如我肆意飛灑的淚水。那一刻，天地同悲，雪花也彷彿有了靈性。奶奶走在那個飄雪的冬日，天寒地凍的時節，南山的墓地里卻打出了水。於是村人們說，這是寶地呢，老人積德，後輩有福了。而今，這最後一場雪又為您而降，您的一生終於圓滿了。

　　春來了，您走了。走的是您的身影，留在心裡的是深深的愛！

　　本文作者：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