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前夜懷想

　　進入仲夏，天氣漸漸炎熱難當，前些天攜子往漳河游泳消暑，沒曾想到今年年初開始的冬春連旱，居然讓萬頃碧波的浩渺漳河，水位下降得超乎尋常。雖然湖水仍是清澈碧綠，山島依然冠蓋青翠，但水線下裸露的亂石在陽光的照射下，橙黃斑駁的顏色格外耀眼刺目，彷彿是在向蒼天坦露它的乾涸，祈求降下滋潤的雨露，以撫平久旱的傷巴。見此情景，我也深願上蒼多降甘霖。今天，不期而遇的一場雨終於降臨了，是在七夕節的前一天。

　　這場雨從上午就開始醞釀著，飄飄洒洒有如綿綿春雨，淅淅瀝瀝，時斷時續，把夏日的炎熱漸漸驅除，陣陣清風帶來無限清涼，彷彿一瞬之間從夏天來到了秋天。到了傍晚這雨便歡快起來，叮叮咚咚下個不停。雨線明析可見，自天空垂直劃下。沒有風兒相伴，沒有雷聲相和，但這雨卻下得一點也不比暴雨遜色，雨量充沛，滋潤清新，這正是期盼已久的一場及時雨呀！只是另有些許的遺憾，雨下在了七夕節的前一天，讓我擔心明晚可能看不到星漢燦爛、銀河波清，鵲橋飛渡、牛女手牽的美麗圖景了。

　　我的家鄉在江漢平原的腹地，向南十公里鄰靠浩瀚長江，往北十公里坐擁萬頃洪湖，素有魚米之鄉的美譽。記得小時候夜晚在星空下乘涼的情景，最美要算現在的時節了。只要不是明月之夜，暗藍色的天空，深邃高遠，滿天的星斗，夜光閃閃，漫飛的流螢，熒光點點。仰卧在涼榻之上，享受着母親搖扇送來的清風，聽她講天上的故事，美麗的傳說勾起着我童心的幻想。如今多少年過去了，但這永遠是我心裡最清晰的記憶，還仍然記得唐朝詩人杜牧的佳句：“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提起杜牧，再看看眼前的雨，讓我又想起他的另外一首詩，也正好是描寫七夕時節遇雨時的心情：“雲階月地一相過，未抵經年別恨多。最恨明朝洗車雨，不教回腳渡天河。”世上的事真有許多巧合，杜詩人所描繪的雨景居然今天讓我也遇到了，不免讓我和他有了一絲同感。但此刻，薄暮初降，漫步在他鄉沿河小道，輕踏在有些濕滑的小草上，看着靜靜流淌的小河，雨點灑落在水面，激起圈圈漣漪。路燈的光華被反射出五彩的繽紛，街道和道旁的樹木籠罩在煙雨之中，心情也一樣舒爽。忙碌的城市，繁忙的工作，真的需要讓人學會輕鬆，找尋一份安寧的閑適和遐想，就算看不到靜夜中璀燦的星空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同樣可以想像曾經有過的歡暢與懷想，同樣可以在心裡默念那些頌唱美麗傳說的詩句。唐朝詩人曹松曾寫道：“牛女相期七夕秋，相逢俱喜鵲橫流。彤雲縹緲回金輅，明月嬋娟掛玉鉤。”這是多美的情人幽會的場面啊。 還有宋人秦觀的《鵲橋仙》詞，更是浪漫主義和幻想主義完美結合而產生的樂觀情懷的表述：“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大詩人白居易說得更好：“煙霄微月澹長空，銀漢秋期萬古同。幾許歡情與離恨，年年並在此宵中。”儘管他的詩中略含稍許遺憾，但我卻認為他的情懷更加豁達、更加樸實，也最為我所喜愛。蘇軾曾說過，“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世事求全何其之難，更何況現代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工作壓力一天大過一天，以至於讓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也愈發感覺時間倉促，應顧不暇。也許心為形所羈絆，但換得百忙中的渴望感給你帶來的另外一種快樂，讓你更能體味兩情的可貴和相處時的珍愛，又有什麼不值得呢？所謂有失有得，何須悲哉？

　　站在雨中的小橋下，牽手伊人，聆溫情細語，幻想家鄉的江河，也會因這場喜雨而水滿魚歡。也許再過幾天，漳河之水又會回復萬頃碧波的景象，用這滿天的星斗、牛女的失期換來一個好豐年，我又有什麼遺憾呢？（2011/08/06 寫於荊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