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魂

　　當我第一次擁抱大海，就被那碧波萬頃的壯闊海面所感染。多少年來，在深山老林，蒼茫日月屋檐底掛着的紅辣子，細說著老屋清貧時光孕育下的夢幻————在山的那邊，在遙遠的地方。我心中澎湃的海域，何時才能如願見你一面？我常常咬着半截鉛筆頭，在那些個朗朗陽光的午後，眺望着雲遮霧嵐的鄉村山巔，一顆清水河一樣的心靈，無數次的想長出彩色的翅膀，飛出這片沉悶而原始的地平線。

　　我真正意義上蒞臨藍海，已經是二十年前。野桃花盛開的季節，我的愛情也生根發芽，作為鄉村一位業餘作者，參加當地電視台舉辦的散文大賽頒獎儀式，來到了黃海北岸。全城四百多名寫作者，最終塵埃落地唯有十三位。之前，因為電視台來村子里拍攝我的那篇《開花的土地》，電視台一行人收到了村裡人的禮待。叔倍的二哥趕上家裡殺一頭豬要賣給鄉鄰們，我趁機將電視台得人請進了他家。席間，聽說頒獎地點選擇在黃海岸邊，我興奮了很多個夜晚。大海一直是我嚮往的聖地。如果能成行，不僅可以吃到海貨，還將結識很多文學界的朋友。海的驚濤拍岸在高爾基的海燕里領略過，可是，我沒有用靈魂去感知海的深邃與偉岸。

　　不久，晚秋的菊花次第開放，我搭車直奔電視台，在電視台和所有寫手回合后，大巴車緩緩地朝黃海岸邊駛去。一路上，我的心像揣着一百隻兔子，熱烈的狂跳着。我知道這是幸福的舞蹈。就如白天鵝在晶瑩的湖面，傾情跳起的舞姿。閃光燈在對着越來越近的海岸線，閃個不停。那時候，我希望上帝借我一千雙眼睛，讓我把這塵世最壯麗的畫卷盡收囊中。我沒有心思考慮散文獲獎情況，只想使自己整個身心融入大海！

　　下了大巴車，登陸客船。終於駛進茫茫的海平面，我走出船艙，伏在甲板的欄杆上，任海風輕輕掀起我的灰色套裙，長發拂過我的臉。潔白的浪花在客輪的翻卷下，散發著沁人心扉得海腥味。一行海鷗穿過層層疊疊的雲端，鳴叫着時而盤旋在頭頂，時而對着船隻俯衝過來。我歡呼着，解下脖子上的紫紗巾，孩子似的揮動着，我手舞足蹈的樣子，立馬被電視台的攝影記者拍了下來。

　　在煙波浩森的大海上，我的生命一躍上浪尖，在波濤峽谷間穿行，在洶湧的潮漲時，一遍遍的啃噬着堅固而悲壯的礁岩。我在奇形怪狀的石林叢中，感受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像一條冬眠了很多世紀的蛇，在海的燃燒和噴濺下，來一次冰釋千古的絕處逢生。

　　聽，是肖邦復活的鋼琴曲，在海天間婉轉回蕩。聽，海的呼嘯何以掩埋即將到來的戰爭？聽，我的每一根脈管都在迎合著潮落潮起的旋律，骨子裡也在追逐着世界的和平與寧靜。聽，我的血液匯成了筆下的海。我對着明天窮其一生的歌唱，我清楚，沒有誰可以替代我對海的那份情，你也許永遠不了解，這其中的故事，他曾經傳奇了我的人生。這段插曲，將是我不肯開啟屏封的秘密，也就是這次海島之行，當我登上小島兵營為我們搭建的臨時舞台，我以一等獎的身份與小島黨委書記，電視台台長還有宣傳部部長一一握手，在美光燈的閃爍下，捧着獎盃準備走下舞台時，我的裙子不小心掛在舞台一側的欄杆上，裙子嘩啦啦脫落，幸虧裡面穿着彈力褲，羞赧加無奈之中，我真想有條地縫鑽進去，正情急之下，一個人拉了自己一把，又將一件衣服圍在我的腰上，攙着我出了舞台，向僻靜處走去。驚魂未定，抬起頭是一雙溫暖的眸子，似曾相識，但又不知在哪裡見過。他介紹說，是散文月是故鄉明的作者。這篇散文獲特等獎，因為他是駐海島官兵！從那天起，我記住了一個叫江子的男孩的名字。( ： )

　　那天晚上，江子和我也參加了海島舉行的沙灘篝火晚會。會上燃起了很多火把，靚男美女搭伴結對跳舞，我不會跳舞，躲在一邊看海。沒想到江子謝絕了幾個美女作家的邀請，悄悄來到我身邊，陪我一起欣賞靜謐的大海。他的談吐和那一身天藍色海軍服，像一塊磁鐵一樣吸引着我的眼球。我無法拒絕，黃海這夜的濤聲，柔和纖弱，但沉默中又暗藏着驚世駭俗的波瀾。就像此刻我很難拒絕兵哥哥江子。這一晚，我們在海邊漫步，在皎潔的月色下，傾述着各自的心聲。海水一次次的吻着海岸，我很想留住這個夜晚，只是，在一個閃念間，我想起了山裡那個憨憨的後生……

　　很晚了，回到賓館。我明白我不能負了已有婚約的另一半。雖然，我們相見恨晚。愛情不是毛毛雨。我既然給了山裡那位承諾一生，真的無法做到背叛。那一夜的月色在我生存的大平原是最絢爛的。在賓館那棵瘦弱的銀杏樹底，他說，祈求似的說，我可以抱抱你嗎？這句話，令我淚水成行，我沒有說話，他失望的走了。就在他走出五米遠的時候，我追了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將自己深深埋在他寬廣的胸膛，我何嘗不懂，過了這一夜，我們就如天上的流星，在短暫的相遇后，彼此又要各奔東西，沿着相反的軌道運行着。剩下的歲月，我們獨有用回憶為那些殘缺的夢療傷。

　　望着他在月色里漸行漸遠的背影，我莫名其妙的疼了起來。海，這個時候漲潮了，海水席捲着海岸，發出嘩嘩的碰撞聲。什麼海鳥凄厲的叫聲，劃破了夜的寂靜。這一夜，我丟失了一輩子最養眼的陽光。以至於若干年後，在曉風殘月的思念中，我依舊喜歡探聽他的消息，我的心彷彿一隻蝴蝶，飛不出江子的滄海。我的文字里為江子保留着那一年，那一夜海島阡陌上開着的山丹丹花香。

　　海，因為有了江子，便有了巍峨的靈魂。如今，江子你在海島還好嗎？你是我走不出的那座城。海，你我的月老，請來世度我們化繭成蝶，相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