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不出去的鳥

　　一隻鳥，不知何時飛進了我的家，從開着的窗戶飛進來，一直等到天黑，直到我的歸家，也沒有再飛出去。外面已經黑盡，沒有指引它飛出去的光。明亮的燈光下，我看見了它不安的身影，正在尋找着可以棲身隱藏的樹叢。很顯然，這裡沒有具有生命跡象的樹叢，沒有露，也沒有枝椏，只有裝飾用的吊花，以及純白的天花板。我的樂園並非是它的樂園，就像它的天空並非是我的天空，雖然我們時常各自詩意般的艷羨，希望走進另一種理想主義的生活中去，但一進去才發現，我們並像想象中那麼喜歡這樣的環境。

　　它時不時尋覓似的飛着，在找尋着通往自然世界的出口，但一定讓它想不到的是，幽深的黑夜才是它的歸途，而它卻一心追隨着光明。它的這種執迷，應該說是我們深有感觸的，我們不是也追尋着某種光明，好像所有的光明都可以給我們帶來安全。這樣的事實，讓它被困在了這裡，而諸如此類的事實，也把我們困在了生活中。

　　我相信它並不能憑着自己的眼光，找到窗戶，即便看見了，也不會相信，那黑乎乎的夜會是曾經的天堂。我並不能確定，它能堅持到早上的光帶領它飛出去，也就只能動之以粗了。我已料到它並不會領情，所以我大晚上的在屋裡轉來轉去，在它看來像是在追打老鼠，而在別人看來我又像是在追打犯錯的孩子。它的驚慌與氣喘噓噓我是能感受到的，我心中有恨，但又恨不起來，反而轉化成願，希望它能明白我的用意。大多數時候，溝通的障礙源於不明用意，它理所當然的認為，我是居心叵測。而我相信，它有一天會明白的，而當它明白的時候，我們已經後會無期、各不相干了。

　　它灰綠色的羽毛在燈光下是美麗的，但不自由的翅膀卻四處碰壁，不再是那個曾經讓我們欣羨的對象了。當我把它從安裝彩燈的陰隔里抓出來時，我頓時吁了一口氣。我懷着好奇的眼光看着它，而它恐懼的眼神是體會不到我的愛憐的。近距離的觀察是一件多麼充滿誘惑的事情，我已經忘記了應該儘快釋放它的理智。它掙扎着，不惜羽毛在機械的扭動中掉落，它想早日掙脫恢復自由，但我一心全撲在了獵奇的目的上。無疑，我的強迫給它帶來了傷害，更甚至是內心的恐懼。而我小心的攏住它，又給它帶來了更多的機會，讓其重新飛到了“籠子”里。它如願的掙脫了我的手，再次陷入無數次碰壁當中。

　　它站在另一個高處，更加氣喘吁吁，而我則在自責之中。我發現我並不是想象中那麼理解它，也沒有知行合一上的崇高，我心裡依然殘留着一絲佔有的慾望，不曾體貼到它的恐懼和希望。我身體一陣發冷，原來我的行為里，一直摻雜着某些我不易察覺的惡習，而這樣的惡習，會不會將來波及到我的親戚朋友，甚至孩子。我會不會以自己的觀念去叨擾他，束縛他，給了自由，卻沒有做出正確的引導。這儼然就是僵化的開始，扼殺的結束。我為自己的私慾和淺薄感到了羞愧，感到了無地自容。

　　當我再一次俘獲它，毅然決然的拿到了窗邊，輕輕的扔到了黑夜裡，我來不及看到它飛走的身影，沒有告別，沒有約定，就這樣的各自珍重。我原本可以拍張照片拿到網上去晒晒，並寫一段如何珍愛自然、自詡節操的話，但這些都被我一一放棄，甚至在當時，這些根本就沒有閃過我的腦海。我只是像扔掉某種垃圾一樣，毅然決然的扔掉。

　　如果某一天，像童話故事一樣，它回到這裡，來報恩。那麼我將毫不客氣的說，給我滾蛋，我不需要你的感恩，因為我做這件事的出發點並不是為了求得回報。如果做什麼事都是為了求得一個什麼，那麼在做的時候，我的心就會因功利而畸形。而我，理當從這一次經歷里，學會扔掉潛藏在我內心的垃圾。

　　大多數時候，我們都生活在自己構建的框架里，自己飛不出去，也不肯別人幫我們飛出去。而當我們飛出去，發現新世界的時候，我們會慶幸飛了出來，我們並沒有把某些約定俗成當成真理。真理本沒有錯，光明也並沒有錯，錯的是我們把這些當作了生命的全部。我們理應飛出去，毅然決然的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