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生

　　母女前生定是恨入骨髓的仇人，只因前生恨得太透徹，今生才愛到極致，有多恨就有多愛。

　　——題記

　　我不知道別人的父母與之發生過多少蕩氣迴腸的、刻骨銘心的事情，我也無法體會別人的媽媽是多麼的偉大而宏偉，因為我的媽媽只是那麼平凡而渺小的農村婦女。她沒有經歷過動人心魄的愛情，一個媒人聯繫了她和我的父親。她沒有淵博浩瀚的知識，更不知道內涵有多少划。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家：父母，丈夫，孩子。而我是她的女兒，女兒啊！

　　農村婦女！沒有什麼生活娛樂，只是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閑扯，幾個農村婦女一起可以把別人家八輩祖宗的芝麻舊事都挖掘出來。我也曾為此和她大肆爭吵，我是那麼的厭惡別人到我家裡和她聊着那些閑話。我不知道她們為什麼對別人的家事和私事那麼熱衷，有關嗎？我總是自以為是的斷定，她們的行為是那樣的無知而低俗。面對我的數落和憤怒，她只是輕然一笑。彷彿我不是在和她爭吵而是在和她交心。“我只是有空時，才和她們說兩句，不說說話還能幹什麼呢？”這是她說的。一種酸楚莫名來襲，心裡沉浮的某個角落開始憂傷泛濫。我有什麼權利去指責她，那是她的生活啊！是她生活唯一的調劑品，我怎麼能……

　　隨着年齡的增長我亦日漸成熟，從穿衣打扮到說話做事，當然我自己並沒有認識到我在變化，但她卻看得透徹。每每我在對鏡臭美時，她總在一旁凝視。瞳眸的那抹神色：也許是在感慨，昨日之前我還梳着兩條小辮兒，小腦袋在她的衣襟上蹭來蹭去的小丫頭片子。而今日我的頭髮一天一個樣。也許是欣慰，昔日黃口小兒如今已是亭亭玉立，就好像多年前的另一個她。當然更有甚者是憂傷，我慢慢長大了，上學的地方漸漸遠了，心也悄悄的走了。我已經忘了我和她同在一張床上入夢是多麼遙遠的回憶啦，就連好好兒吃頓飯的機會亦是少之又少。放假回家，我總是三群四伙的同學東躥西躍，留給她幾乎都是背影。每次我回家時，桌上的飯菜都是熱的，我不知道那些飯菜與那口鐵鍋有過多少次的水乳交融，何以我無論何時到家都能看到那氤氳上升的熱氣。我真的不知道。

　　有次我在梳頭時，她悄然的接過我的梳子，那麼自然好像這個動作她每天都在做一樣。我的頭髮在她的手下及為順暢，也許那本來便是她的黑髮。上次她替我梳頭是什麼時候呢？是我在搖籃之中假寐時，還是我剛剛開始生髮時呢？哦，那時的我，有兩條小辮子，有的時候還會戴上兩朵剛剛萌放的梔子花，風過而迎香。鏡子里她神色凝重，彷彿在她手中掌握的不是我的頭髮，而是我生命的源泉，若是一不小心便會讓我折壽一般，梳得極其認真。“真是長大了”這是她第一次承認我長大了，可是我竟不覺得快樂，我看見鏡子里的那個我哭了，為什麼哭呢？我想是風沙太大迷離眼睛，我絕不承認我覺得我即使在她身邊亦一樣思念她：好吧，我是想她了。

　　兩條又粗又大的辮子在我胸前炫耀，好像誰不知道我像個村姑一樣。但是卻很美，真的。“很好看，既簡單又方便，媽媽就這樣吧，人長的好看怎麼都好看”我是這樣告訴她的，她嫌我太自戀了所以罰我給她梳頭，我看見鏡子里她笑得很好看，時光的記憶在她臉上宣洩開來。

　　——在我模糊不清的記憶里，她的頭髮又長又黑，散在肩上比那皎潔的月光還要美麗。而今我手中髮絲，幾乎少得可憐些許白花該死的醒目。她老了，這是我以前不曾想到的字眼，這該死春天風真大，不然怎麼總有沙子跑進我眼眶裡。真的，我不說謊的。

　　去年家裡請了木匠，她便讓木匠做了好多椅子，說是給我以後做嫁妝。我笑她準備得太早，她卻只是笑笑而已，那刻我感覺她嫌棄我了，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害怕，畢竟我極有可能我是嫁不出去的，她肯定是害怕了。我看着她把那些椅子刷得紅彤彤的，就像那一抹殘陽，紅的可以隨時擰出幾滴鮮血。若是我嫁了她會哭嗎？應該不會的，就像我高中出去打暑假工時，車子漸漸遠去，她的身影模糊不清，我只來得及看她捂住臉的雙手。要知道，六月的天氣是很熱的，擋一下太陽是應該的，擋太陽而已……

　　她很少和我談我的愛情，當然她不知道我的初戀已經過去了。我已經知道戀愛不會都是甜蜜的，苦澀也很平常。她只會問我怎麼還沒有找男朋友，不要找外地的，最好找個本縣的。多麼平常的要求啊，平常得讓我再也不想戀愛。我告訴她，以後我就嫁到對門去。那次她笑得特別開心。我想——要是對面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戶人家的話她會更開心的。她喜歡說再不找就年紀大了，可是她不知道，我已經老了。未滿二十歲的老女孩。

　　我發現我和她瘋狂的像，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一樣的頭髮，一樣的平凡和渺小。我就像是這個世界的另一個她。她習慣說我不懂事，我說以後我結婚生子就懂了，現在不用。鬼知道那是多少年後的堆積去啦。因為我不敢找男朋友，我害怕，因為我找不到。好吧說實話，我只是害怕我的愛情離她太遠，害怕我有啦別人她就不要我了。這是我上大學以後才認識到的事實。

　　以前網上有句話——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那母女呢？我知道——母女上輩子是仇人，因為恨到極致才會愛到刻骨痛到銘心。

　　又是一年春歸來，清風醉雨間。她依然在那桃花深處等我歸去。

　　兩生花開時，花葉兩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