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母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pp958

  散文

  祭母

  雙峰/游延年

  8月4日,是母親90歲的誕辰。分居異地的兄弟三人,原來謀划好要為她做一場賓朋滿座的生日宴。然而,媽媽沒有等到這一天,88歲那年就離開了人世。我們將母親的骨灰盒送回老家的那一天,約定今年的今日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一定回來陪媽媽過生日。

  早晨6點30分,小弟就開着車來接我和大哥。他說天氣預報發出紅色預警,今天是入伏以來最熱的一天,最高溫度將超過40°C,爭取早去早回。天空大清早就象注入了凝結劑,沒有一絲風。坐在車內把空調開到最大,背上還是微汗滲出弄得短衫濕潤潤的。小車經潭邵高速轉婁漣高等級公路,進入冷水江市遇上修路,在城裡輾轉了半個多小時才繞到正道,來到家鄉新化仙姑寨時已近晌午。下車后,太陽赤裸裸地照着,喉嚨里直冒煙。我們想在路邊的小賣部買冰淇淋解渴,商店的主人說這東西在鄉下賣不動故而沒進貨,每人只好喝了三塊錢一瓶的冰啤酒,緩解着酷暑的熱度。

  媽媽的墳墓離仙姑寨不到100米遠,山道卻被齊人高的茅草和灌木遮蓋得嚴嚴實實。今年清明時節回家掃墓的時候,我們還特意請人用刀砍用火燒把這條山路清理得乾乾淨淨。沒想到才四個月,小草就生長得如此地頑強如此地茂盛。我想起白居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詩詞,並且透徹地感悟到了大詩人創作這一佳句的深刻內涵。( : )

  兄弟們試探地在叢莽蒼蒼中移動着腳步,每走一步都要挽着茅草支撐着身體。穿着短褲襯衫的我,裸露的肌膚任荊棘割裂着,全身留下了斑斑傷痕。汗珠流在眼中,苦苦的澀澀的。眼皮敏感地緊閉着,用分泌出來的淚液稀釋着汗鹽的成分。但眼球還是受到刺激,有些疼痛的感覺。我順手扯起襯衣擦着眼睛,不料身子失去平衡一頭栽在了土坑上。大哥和小弟慌忙騰出一隻手攙着我,才穩住了我下滑的重心。在他們的攙扶下,好不容易挪到了媽媽的墓前。一看錶,原來不要十分鐘就可以走完的路程今天攀爬了三十分鐘。

  正午的太陽,與人構成兩點成一直線的零角度距離。儘管四周鬱鬱蔥蔥,但找不到一處避蔭的地方。我不知是剛才的驚嚇還是中了暑,虛汗淋漓,癱軟無力地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墓碑,陣陣熱氣從背部滲入傳遍了全身。冥冥之中彷彿依偎在媽媽的懷裡,又一次享受到了人世間最美好最溫暖的母愛柔情。

  大哥和小弟點好蠟燭,敬好線香,燒好錢紙,擺好祭品,才將我扶了起來。我們肅立在母親的墓前,大哥說著祭文:“媽媽——今天是您的90大壽,您辛辛苦苦培養大的三個兒子,從三個不同的地方,冒着一年中最熱的天氣,回到了您的身邊,陪着您過生日。千言萬語說不完道不盡您的養育之恩,唯一的心愿就是祝您生日快樂,就是讓您放下兒行千里母擔憂的牽挂……”深情切切,哀思綿綿,兄弟三人淚流滿面地追悼着母親。

  母親12歲那年,因為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就把她賣到街上的一個小地主家當童養媳。可是還沒等圓房,丈夫就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死。沒有成年的媽媽肩負起了全家的家務,每天要燒火、煮飯、挑水、洗衣,還要伺候着手腳不太靈活已經60多歲的婆婆。

  解放后,媽媽參加了縫紉合作社。在組織的介紹下,她嫁給了我的父親。母親對在苦水裡長大又是年輕共產黨員的父親很滿意,只是說要把孤獨一人的婆婆帶過來一起生活。

  母親生下大哥后,一直想要個女兒。她說,兒子是只鳥,長大高飛了;女兒是只羊,一生戀爹娘。可是連生了兩胎,又都是長着紫砂壺的。平時不善言談的父親,卻是笑在眉頭喜在心。下班后,媽媽忙着做飯炒菜,他就唱著兒歌逗我們玩:“落花生,香噴噴;剝開殼,肉墩墩;吃進肚,就生根;生個胖小子,就象落花生……”

  我們三兄弟的讀書生涯,基本上是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度過的。那時候,意識形態灌輸的是“讀書無用論”。學生上不上課無人管,頭上戴着“臭老九”帽子的老師根本不敢提師道尊嚴。但媽媽卻管得很嚴,不僅每天要我們背着書包上學去,而且放學回家后一定要檢查我們的作業。她常說,崽伢子,讀書只有好處沒有害處。古人說的好,書中自有黃金屋。你看媽媽和爸爸,這一輩子只能靠給人家做衣服來養活你們,就是吃了沒讀書的虧啊!

  高考制度恢復后,我們都相繼考上了大學。現在,大哥成了高等學院的教授,我是電視台的新聞編輯,弟弟也在國營大型企業當上了工程師。街坊鄰居都說媽媽生了三個好崽,母親笑得合不攏嘴,連連說:“讀書好,還是讀書好嘛!”

  大學畢業后,我們三兄弟在不同的三個城市成家立業。只有過春節的時候,才攜著兒女們回老家與兩位老人團聚。每次回家,媽媽還是把我們當小孩看,總要叮囑:“要聽領導的話,要吃得苦學到真本事,要處處帶頭爭當先進。”然後,又摸着孫子們的頭說:“好好讀書,超過你們的爸爸媽媽。讀研究生,當博士生!”滿臉的皺紋都在笑,象吃了蜜糖似的。

  可是,媽媽的晚年生活並不象蜜一樣。單位早就倒閉,賣了廠房才分了幾千元錢。爸爸過世后,她還是要孤零零地守着老家,總是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們好說歹說才把她接出來,但每次住不到半個月就鬧着要回家。說:“你們工作都忙,鄰居的話又聽不懂,出去又怕找不到回家的路,真的是憋得慌啊!”無奈之中,我們又只好送她回老家,每人每月給她200元做生活費。但她一直捨不得吃捨不得穿,20年間竟然存了70000多元。看着她遺留的存摺,想起母親的一片苦心,兄弟們痛不可忍地哭了起來。

  媽媽後來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才不得不離開老家在我們三兄弟家中輪流住着。但她常常會蹣跚地走向陽台,凝視着遠方出神。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看見媽媽倚着陽台一邊流淚一邊自言自語:“麻雀子,尾巴長,討了老婆不要娘。爹娘是蔸過時草,還是老婆好……”我的眼淚也禁不住地流出來,內心滋生出了無限的愧疚。是啊,自古忠孝兩難全。媽媽——,兒子真的對不起您啊!

  “叭叭”的鞭炮聲,驚醒了我沉重的回憶。我們深情地三鞠躬,淚眼朦朧地離開了母親。太陽依然是火辣辣的,汗水浸透着傷痕隱隱作痛,撫摸着一道道傷痕彷彿觸覺着一個個母愛故事,我又進入了深深的思念之中……

您正在瀏覽: 祭母
網友評論
祭母 暫無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