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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截鄉音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小景

  一到春天,鄉下的杏花從山溝里向山頭的杏樹上笑着開來,穿着白色與粉紅的衣裳,成了鄉下的村花。

  村花的確是在山溝里長大的,看到農民伯伯肩膀上的黃土時,激動地落在了農民的肩頭;看到一位種田的阿姨從山坡上回到家門口時,杏花落在了她的腳面上;看到村裡的姑娘挑起了兩個木桶子,向著村口的河邊走去時,杏花落在了桶子里。姑娘放下了肩上的水擔,一手提着桶子,一手拿着馬勺,蹲在苦水河邊,向河堖的泉水舀着苦水,杏花漂浮在桶里的水面上。村姑娘雙手從桶子里掬出杏花,長嘆了一聲說:“杏花落了,落在桶子里,落在苦水裡,落在崖下的泉水裡……”

  杏花啊杏花!不知北風還是南風把你吹進在桶子里。

  樹上未落的杏花,大風吹過山坡的日子裡,雨點打在臉龐上,凋謝后露出的一絲絲憂傷,那是四月里的一個個綠綠的,圓圓的,酸酸的“杏子”。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地清白,落在泥土裡,踏在腳下時,才發現是一朵朵杏花,而不是春天的雪花。

  村裡的孩子爬上柳樹,折枝細柔細柔的柳枝,擰個“響響”,悠悠地吹着一首首散曲,這是鄉下孩子快樂的一種方式。若要悄悄地爬上杏樹,折斷杏枝,插在家裡的花瓶里,大人就要說孩子的,枝頭的杏花可以變成杏子,在麥黃六月的時候,苦乏農民摘上一些吃上,甜絲絲的,該有多好啊!

  家門口的兩棵杏樹,一棵被叔叔挖倒做成了案板,一棵被風刮斷了,幸虧奶奶在世時,給杏樹的周圍挖了一個大坑,便於澆水,每逢天旱,要給杏樹澆些窖水,哪怕是河裡挑來的苦水,都可以澆活一棵長得葉繁枝茂的大樹來。這棵杏樹已經快有80多年了,自打父親記起時這棵杏樹就開着杏花兒。其實,村子里家家院子的門前門後,或多或少都有幾顆杏樹,這些杏樹都與農民有着十分親切的關係。有一年的夏天,杏子熟了,一個城裡的親戚帶着孩子來到鄉下玩,孩子們看到樹上的杏子時,高興地跳了起來,跑到杏樹跟前,扶着杏樹,想爬到樹上,可是,這棵杏樹比孩子爺爺的腰還要粗哩,孩子還抱不住,上了一會兒樹,還是上不去,氣得孩子把樹摧了兩掌,有一棵杏子從樹枝頭上掉了下來,摔倒了地上,杏核露了出來,可以想象成一個眼珠子從眼眶裡露了出來的模樣。杏樹適合在鄉下生長,鄉下生活的農民也適合與杏樹湊在一起,鄉下的姑娘拈着杏花,在杏樹下乘涼時,呵呵呵地笑出了淚花,心裡就像杏花一樣難忘,難忘的生活很早很早以前就發生在岔口處。

  有一個姓李的阿姨,從娘家提着一籠籠杏子,翻過一個山頭還有一個山頭,從山下走到山上,終於走到了距家還有幾里路的岔口上,找了一塊平一些的地方準備歇一歇,坐下來一手揩着額頭上的汗珠子,一手往地上放着籠子。正在此時,李阿姨看到一個從蒲岔里挑水的人一閃一閃地向著李阿姨走來,這個挑水的大叔,李阿姨非常陌生,很不好意思地張口要點水喝。

  天旱了,鄉村的水,就可以想象成城裡人滿缸滿缸的銀子,白花花的,沉甸甸的。

  李阿姨喊道:“口渴了,喝點水,喝點水,喝——喝點水,能成嗎?”

  擔水的大叔說:“不成啊!”便擔著水匆匆忙忙地路過了李阿姨。

  李阿姨說:“只喝幾口……”

  擔水的大叔說:“這擔水啊,從河裡擔上來的,大桶子的水還清,小桶子的水參半是泥,要擔到二灣里定水呢!從河底里到河邊上要擔1里多路來,從河邊上到山頂上要擔3里多路來,從山頂上到家裡還要擔3里多路來。只能喝一口,如果喝一口,我就放下擔子……”

  李阿姨說:“嗯!喝一口能成,喝一口能成。”

  大叔立刻放下桶子,李阿姨跪倒在地上,雙手抓住桶子,咕……咕……咕地咽着水。

  大叔說:“你喝了十口水都有了,再不要說喝一口就好了,要說話算數啊!你看呀!你把桶底的泥都到肚子里了,再不敢喝了!”

  李阿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終於救了人一命,渴的嗓子上冒煙。她彎下腰用手把通里的泥洗掉,把籠子里的杏子倒進桶子,給籠子里只留6個杏子就行了,家裡還有六個孩子哩!”

  與此同時,兩人一個看着籠子的杏子,一個看着桶子的水,流淚了!

  擔水的大叔說:“要趕快擔走,不然,從山上再過來一個人的話,恐怕就把大桶子的水喝完了,那家裡的幾口人就渴得暈在地下了!”

  一個挑着水,一個提着籠子,向各自的家裡走去。忽然颳起了大風,比牛哭的聲音還要可怕。我就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曾經寫在舊紙上的一些文字《老北風》:

  青天眼裡的雲層,向四面八方斷開了

  一浪一浪的,厚厚的,黑黑的

  衝破了嗓子從空中跳到山頂上

  思念着一山攔着一山的地方

  碰手碰腳,碰鼻碰腦,碰來碰去

  ……

  有位李阿姨手裡提着籠子里裝着的幾顆杏子

  嘴裡還啃着一顆杏子,肯斷了門牙

  拖着疲憊的身影走在老天的眼裡,歸去來兮

  鄉下的杏花,從枝頭開來時,渴望的不是白茫茫的雪,而是紅紅的太陽;鄉下的杏花即將凋謝時,渴望的不是風颯颯雨瀟瀟的聲音,而是一片片綠葉的遮護;鄉下的杏花結成了杏子時,度過的歲月里,村裡村外“以杏換水”的那兩位人,也許知道杏花的心事。可是,杏花凋謝了,還可以開來,而那兩位老人現在多少歲了,我也記不清了,至少根根白髮從布滿皺紋的額頭上落了下來。

  半截連着半截的聲音,一顫一顫地從一根根冰草繩般的山路上,彎彎曲曲地帶着杏花的消息,穿過河流,依依不捨地從岔口飄蕩出來,與風一起翻過高山,還要向著很遠很遠的地方——

  飄蕩,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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